(视觉中国)
■吴奋勇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在石桌上洒下斑驳的碎金——这里本是校园寂静的角落,此刻却聚着三个伏身观察的身影,像三只停驻的小兽,盯着几枚蜷缩的“阿蛦”,这些蝉儿似乎十分无助。
“吴老师快看!”高个子张阳阳指尖下的小动物,正扑棱着残缺的翅膀,“早上在窗台捡的,软塌塌的,是不是刚蜕壳?”吴竟接过话:“课本里说蝉是‘不完全变态发育’……”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仰着脸,眼睛发亮,“夏至三候之一‘蝉始鸣’,是不是说从今天开始,蝉就该大声唱歌了?”
我怔了怔。原来夏至已至,“处处闻蝉响,须知五月中”,眼前的蝉正用细腿抓着桌面,透明的翅脉里泛着淡淡的金泽,它们该是赶在夏至前后羽化的吧?在地底下长久蛰伏,才顶开湿润的泥土,攀向枝头的光明。“中午,想不想去树林里听蝉声?”我的话让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午饭后,我们走出校园。一路上已听见零星蝉声。抵达树林,躲进树荫,却没遇见想象中的声浪。孩子们连喊三次“知了,快来唱歌”,依旧无果。
一个同学建议,往山脊走。大家高兴得像小兔子乱窜。我跟在后面,过了五六分钟,终于听到了“唧唧”声。一个同学叫道:“大家听,这是蝉声吗?”先是一两声,拉得长长的,又戛然而止。一阵子后,蝉鸣声便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这边刚唱罢,那边又响起,这里成了夏蝉大合唱的舞台。
有的靠着树,有的坐在石头上,有两个女生摘了树叶做垫坐在草甸上。一会儿,蝉声越来越响,好像知道我们的到来,特地举行一场演唱会。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听。一个男生躺在芭蕉叶上打呼噜,大家都笑了。
张阳阳来了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两手叉腰,慢慢地说:“蝉在地下孕育三至五年甚至更久,才破土羽化。多年等待,只为瞬间精彩,为夏天歌唱。正因懂得岁月苦短,才朝鸣暮唱,直至生命尽头。”这段好熟悉,该是从网上借来的。但我没有说破,带头给他鼓掌。没有想到的是他又说:“接下来,请吴老师吟诗。”我随口说道:“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吴老师,现在是夏天,来一首夏天的吧!”我不知道谁在请求,马上说:“明月别枝惊鹊。”他们齐声朗诵道:“清风半夜鸣蝉……”这首词语文课本上有,他们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我们的声音比蝉声还响亮,飘出树林,越过山峦,我们也是夏天的一部分,而且是最亮堂的。
不知谁喊了声“太酷了”,我看见吴竟的头上戴着用相思树枝叶做的绿圈,几朵金黄色的小花点缀其上,那是我年少时也做过的手工。我提议大家动手制作,欢声笑语中,每个人都戴上了独特的“夏日王冠”。张阳阳指着远处稻田说:“吴老师你看,早稻都抽穗了!”
绿浪翻涌,蝉声混着泥土与夏花的气息漫来。原来夏至时节的热闹,从来不是蝉的独奏。当孩子们戴着“树叶帽”跑过田边,蝉鸣与笑声飘向山冈,稻穗在风中悄悄结出谷粒,所有这些跃动的生命音符,最终都化作时光长河里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