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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沉默的底片开口说话 ——观《南京照相馆》有感 2025年08月04日

■卫浩

如果电影能赋予重量,那么《南京照相馆》无疑是中国院线近十年来最沉重的一部。137分钟的时长里,它将1937年的南京压缩成一张底片,放入今天的放映机中,让观众在暗红的光晕下,重温一次显影的过程——那些曾被刻意掩盖、被时间冲淡,甚至被某些声音试图抹去的暴行,终于在银幕上清晰可见,直至让人无法直视。

影片的叙事范围非常狭小:一间不到百平方米的“吉祥照相馆”、七个身份各异的避难者、几卷日军要求冲洗的胶卷。没有传统战争片中宏大的战役场面,没有手撕鬼子的奇观,导演申奥把摄影机固定在照相馆的木梁上,像一台静止的相机,冷静地记录“相机如何成为枪支的帮凶,最终又成为审判枪支的证据”。

影片最尖锐的部分在于对日军“不许可”制度的揭露。历史上,日军曾对南京城内的所有照片进行盖戳分类:展示“亲善”的盖上“检阅济”,暴露屠杀的则盖上“不许可”。那些被红色印章封印的底片,仿佛被活埋的冤魂。电影将这群普通人塑造成“盗火者”——他们原本只是为了换取生存,帮日军冲洗照片,却在显影液中看到了同胞被砍头、被活埋、被强奸的场面。暗房的红灯一次次亮起,显现出来的,不是肖像,而是民族的伤痕。

导演用一组极具形式感的蒙太奇完成了这场控诉:左侧是日军强迫百姓摆拍的“亲善照”,右侧则是同一时间发生的真实屠杀。镜头越平静,反差越刺痛人心。

影片没有刻意塑造英雄形象,而是深刻探讨了人性的复杂。王传君饰演的翻译官王广海,是“合作者困境”的典型代表。王传君精准地诠释了这一角色的“畏畏缩缩”:无论是与日本军官打交道时的低头哈腰,还是独自一人时的满面愁容,甚至是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带走时那一闪而过的痛苦与无力,都深刻展现了角色的内心矛盾。

刘昊然饰演的邮差阿昌则是“觉醒的普通人”典型。从最初“只想活命”的蜷缩,到最终用身体守护照相馆的决绝,他的转变并不依赖口号,而是依靠三次“看见”:第一次看见底片中的砍头照,他愕然;第二次看见日军摔死婴儿,他发抖;第三次看见同伴被枪杀,在沉默中爆发,毅然与敌人进行激烈的搏斗。

影片的结尾,主角团几乎全员牺牲,但他们的重要遗物——那些珍贵的底片,被巧妙地藏在婴儿的襁褓里和毓秀的衣服中,成功地被送到了安全区。这些底片成为抗战胜利后审判战争罪犯的重要证据。当刽子手被枪决的那一刻,观众的情感得到了彻底的宣泄。在这一情节中,导演巧妙地呼应了影片开头,让毓秀用相机记录下刽子手倒下的瞬间,带给观众一种圆满的情感释放。

这大概就是《南京照相馆》最残酷,也最温柔的地方:它没有让你带着笑容离开,却让你带着眼泪与疑问回家——为什么88年后,我们还需要这样一部电影?或许答案就在影片的名字——《南京照相馆》。当有人试图否定南京大屠杀时,这些底片就是刺向他们咽喉的利刃。

《南京照相馆》并非为了煽情而来,它是为了提醒我们:有些底片,必须一代代显影,直到世界不再需要证明“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