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中国)
■涂国芳
老松树的确很老了,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它就独立于石阶岭头。
石阶岭有85级石阶,岭头是我们上学必经之地。好不容易爬到这里,汗流浃背,就坐在松树下的大石块上,吹吹风,聊聊天,看着金色、灰色、花纹背部的大甲虫(据说是“松吉丁虫”)在松树枝干上爬上爬下,大家兴致盎然。有的同学会编草笼子,把它装在里头,采一些幼嫩的柿叶给它吃。玩着玩着,往往忘记到校上课,免不了被老师一顿批评……
20世纪50年代,山区农友除了在田间种庄稼外,还到山里采松脂、挖药材、捡柴火……石阶岭头那棵老松树也跑不了被采脂的命运。采松脂(俗称“割松油”)好像采橡胶乳一样,用松脂刀在向阳一面的树干上割个“丫”字形,沁出的松脂集中于竖沟,然后流入下方的竹筒里。老松树因为粗壮出油量大,一下子挂了3个竹筒,割得树干伤痕累累,遍体鳞伤。
每逢暑期大热天,连续几十天热浪汹涌,太阳如一个大火球,金闪闪,明晃晃,照得人们心烦意乱,照得松脂如榨油坊的茶油一样不停地流淌。到了下午5点,3个竹筒就满了,一天可采脂6斤以上。割了3年松脂,大概到了1960年,人们饿着肚皮,顾不上采松脂,就被生产大队叫停了。
没有人去老松树那里采松脂,树干上原有的那些“丫”字形的油沟结疤了,树干变硬了,变成了半透明的红褐色,大热天还断断续续沁出松脂来。一个下雨天,一位年轻人担心田间湿灶湿柴,煮不了中午饭,急中生智,拿起锄头在松树干上刨下一块结满松脂的柴片,那天午饭他第一个煮熟开吃。此后,大家有样学样,下雨天就来刨松脂柴片,久而久之,松树干被刨出个大窟窿,唯恐有倒伏的危险,方才罢手。
2016年9月的一天下午,台风不期而至,大逞淫威。瞬时,黑天暗地,一道道闪电噼噼啪啪划破天幕,犹如金蛇狂舞,一阵阵轰隆隆的雷声爆响……岭头那棵老松树在雷鸣电闪中摇摇摆摆。忽然,一声震天霹雳炸响,一团火球沿着树干大窟窿那一侧翻滚着,燃烧着,然后冲向树梢,冲上云霄。“轰”的一声,老松树被雷火劈下一大片,树头一大块地面随之坍塌到悬崖之下了。
又是9个年头过去了,老松树已经长出新树枝,累累的伤痕逐渐变成青褐色,枝繁叶茂,树冠亭亭如盖,树下又成为乘凉休憩的好去处。透过树枝树叶,人们能闻到了一缕缕松脂的清香,夹杂着一丝丝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也许是机缘巧合,当年坍塌到悬崖底下的泥土长出了3棵小松树,亭亭玉立。看到老松树历尽沧桑,依然枝繁叶茂,看到小松树茁壮成长,能够战天斗地,我顿时想起唐代一位诗人在《小松》中的描述:“道旁松尚小,翠色一何新。应有干霄日,浓阴荫路人。”此时情景交融,令人流连忘返,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