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许多年前,对物品的包装,比较淡化,却又细化,注重区别。材料质地粗拙、疏朗;手法与风格,简洁、大方,什么材料派什么用场,分工指向,清晰明确。器形搭配,有一种细屑之美。
稻草用来捆扎螃蟹。稻子收获后,枯黄、有韧性的稻草派上用场。用它扎蟹,无论是大闸蟹,还是细毛蟹,一根瘦稻草,就可以将这些张牙舞爪、横行霸道的家伙束缚,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稻草被当作一根绳绑螃蟹,是就地取材,柔且结实,既不会让螃蟹挣脱跑掉,又不会伤了它们。
细麻绳用来捆扎盒装糕点。细麻绳交叉,打十字花,盒装糕点就绑扎好了。一大摞盒装糕点,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地叠扎在一起,细麻绳的一端打个圆扣,拎在手上,晃晃悠悠,神气、精神,可串门、访友、走亲戚……那年头,乡人自行车龙头上常挂着这样一串用细麻绳捆扎的糕点盒。麻绳,用天然苎麻编织,却有粗细之分,粗麻绳可拴船,细麻绳捆扎糕点。细麻绳的质地与粗绳相比,一点也不马虎,结实耐用,捆扎茶食糕点,绝对稳当妥帖,根本不会出现一不小心把细麻绳磨断、糕点散落一地的尴尬场面。
油皮纸是包猪头肉的上好材料。我曾戏称喜欢的情境是拿荷叶包猪头肉,与朋友坐在池塘边喝酒。其实,从前的卤菜店用的是油皮纸。何为油皮纸?就是一张很薄的纸,淡灰色或淡黄色,上面有粗纹。用油皮纸包猪头肉、猪耳朵、猪口条……卤菜的油渍浸透纸张,晕化开来。所以,好的猪头肉能够油迹析出,油光闪亮,力透纸背。卤菜店师傅用手捏一张油皮纸,摊在一旁,肉切好了,倒在纸上,然后再左一折,右一折,包得有棱有角。有时候,包猪头肉的油皮纸需用两张,甚至三张。现在看来,普普通通一薄纸,它是美的,把美食包在里面,托在手心,把味道绝好的下酒菜小心翼翼地带回家。
寻常之物也有它的契合包装。就像我们小时候在街角小摊买一袋油炸豆瓣,黄澄澄的豆瓣,被油炸之后,香甜酥脆,豆瓣上蘸着椒盐,微咸,适合做晚餐小菜。那个头戴翘檐棉帽、卖豆瓣的大爷,把豆瓣包在纸里,折成一个弯弯的好看的菱形,笑嘻嘻地递到小孩子的手中。
还记得小城的石子马路上,卖猫耳朵的盲人,手拄一根竹杖,敲着地面,脖子上挂一个布口袋,“笃笃笃”,从古桥的那端走来,边走边叫卖:“卖猫耳朵啊,一分钱一包……”这时候,小孩子总要缠着大人买一包猫耳朵。而那递过来的一包猫耳朵,被盛放在一张纸中。这张纸,或是一本书中的一页,或是某个孩子的旧作业纸,可能是其他什么字迹,但被折叠得两头尖尖,有棱有角。
买咸小菜亦是如此。酱油店里的五香萝卜头,称好后,被灌在一个圆柱形的纸袋里。一粒一粒圆圆的萝卜头,被浸透出五香的味道,呈深棕色,被一粒一粒地灌在瘦而长的纸袋中,然后售货员左一折,右一折,把纸袋的一端折叠熨帖,角缝吻合,递到顾客手中。
不起眼的麻绳,本本分分的纸,却演绎出一种用心,一种态度,一种平淡、琐碎的凡尘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