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网  泉州晚报  泉州商报  今日台商投资区  旧版入口






2023年10月07日

母亲的长寿面

■蔡永平

又到生日了,我想起儿时过生日的情景,想起母亲的长寿面。

我出生在麦黄杏熟的七月,那是开镰收割的时节,收麦的活紧得很急得很。母亲掰着指头把日子数:“平子的生日就要到了。”在母亲的念叨声中,小小的心儿溢满了渴盼。“今晚收工回来,给平子过生日。”早上母亲笑盈盈地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那天我不再跟伙伴们去河谷里疯耍,呆呆地坐在院门前瞅日头。赤红的烈日悬在头顶像生了根,我恨不得找根长绳子系住它,一下把它拉到西山背后。白日一点点地挪过去,暮色从谷底升上来,村人拎着镰刀,背着草捆,牵着牛马,从大山的褶皱里走出来。我像撒欢的马驹蹦跳着一头扑进母亲怀中,母亲抱起我,用涂满泥灰的大花脸蹭我:“给平子做长寿面喽!”我尖声欢呼,心儿飞扬。

长寿面是家乡的特色小吃。生活困窘,吃长寿面是奢侈的事,每年里也就享用一两顿。可我过生日时,母亲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做一顿长寿面。

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撅着腚从柜底打扫出两碗白面。做长寿面一定要有“黄毛菜籽”,一种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沙蒿,再长的面也不会断,吃起来滑爽有嚼头。这东西金贵,母亲向四邻八舍讨来一把。父亲把菜籽倒进石臼里,用石锤将菜籽捣成末,放到箩儿里筛箩,菜籽末如毛毛雨落进面粉里。

母亲挽起衣袖,弓腰蹬腿,挥动手臂,一下一下使劲揉面,汗水从鬓角渗出,流满瘦削的脸庞。面粉在反复揉压下精成一团,母亲拿面盆扣住面团,气喘吁吁地蹲在门槛上歇息一会。面饧好了,母亲站起身,用擀杖擀开面团,在“唰,唰”有节奏的声响中,面擀成了一张“大圆纸”。将“大圆纸”对折两下,成直角扇形,母亲提起刀,刀锋沿着直角边“犁”开来。母亲刀法娴熟,面条细如头发的是“毛细”,面条窄如叶片的是“韭叶”。面“犁”下来,母亲抓住面头向空中一甩一抖,面条垂直顺溜。在母亲挥舞的手臂下,一把把细细的长长的面,像接受检阅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

父亲洗好了菜,有白白的土豆、红红的辣椒,金黄的胡萝卜、翠绿的白菜,还有褐色的野蘑菇,食材简单却鲜活。母亲转身切菜,“哐,哐”紧促的菜刀声中,这些蔬菜被切成了小指甲盖儿的方块,红黄白绿,赏心悦目。锅中的油开了,野葱花放进去,“哧啦”油锅爆响,“咣当”勺锅碰撞,“咕嘟嘟”臊子汤欢叫,香气弥漫了屋子。我的肚子咕咕叫,口中流哈喇子。

开水锅沸腾,母亲提起长寿面下进锅里。母亲用筷子夹住长寿面,面色庄重地在锅中转三圈,嘴中喃喃低语。我好奇地问母亲,母亲眯缝眼说:“我向灶王爷祈求,保佑平子岁岁平安,长大娶个好媳妇,过上好日子!”母亲捞起热腾腾的长寿面放入凉水中,面遇冷一激,更爽滑劲道。

母亲浇上臊子汤。我急急地接过碗。“滋溜”将一根长寿面吸进口中,咬一口,滑溜溜、辣丝丝、香喷喷。

我长大了在外地求学、上班,每到我生日那天,母亲一定会打电话,絮叨地告诉我她在家做了长寿面,要我照顾好自己,要我岁岁平安,要我一生幸福。

可是今年的生日,我再也听不到母亲的絮叨,再也吃不到母亲的长寿面,我也永远没机会给母亲过生日了。怀着感恩,我深深想念起母亲。

--> 2023-10-07 3 3 东南早报 content_47519.html 1 母亲的长寿面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