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冠青

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能不能为今夜让路》是泉州青年诗人吴文建的第二本诗集，收入诗作120余首。其诗蕴藉、隽永、耐人寻味，注意诗语的陌生化，讲究意象的清新和隐喻的张力，具有一种独特的审美魅力，值得我们用心咀嚼和品味。

其诗给我的第一个审美感觉是柔软。他写思念，不是一唱三叹的吟咏；他写情，也不是激情澎湃的宣泄。读他的诗，有些像欣赏肖邦的小夜曲，轻柔、舒缓，却心弦颤动；或者像品味柳永的词，清逸、婉约，却直抵人心。

他写冬夜的思念，“能不能为今夜让路/收起你放牧的灯，只留一盏/过路的月光//请告诉传递消息的风/经过树林和田野，一定要/轻点，再轻点”（《能不能为今夜让路》），轻柔得只有月光，只有轻轻的风，只有可以传递心事的雪花，让人感觉原来思念真的是可以柔软得让人心疼的。

他写爱，不管是爱一个女子还是爱一个村庄，也是那么轻柔，“安静地。重写一座村庄/炊烟为你升起/院子里的木棉，谢了又开//站在诗里，隔着句子唤你/我要扶了隐喻/怕一种硬伤，突然卷土重来”（《给你的蹩诗：低树》）。他用诗情画语来呼唤爱，村庄、炊烟和木棉，如此静美婉约、动人心扉，有一种独特的艺术张力让人回味。

像这种柔软又直抵人心的传达几乎贯穿他的整部诗集。他写妹妹出嫁，“我想，喊住你/喊回到十岁那年的春/你站在院子里，笑着说：/二哥，咱家木棉花/还含着苞呢”（《妹妹出嫁》），透露的是心中深深的不舍；他写红树林的美，“炊烟是村庄最轻的部分/西边出现的红太阳/红得有点熟，像一张出嫁的脸”（《红树林，或者你》），抒发的是对大自然的呵护。在这些柔软的句子中，我们看到了诗人一颗敏感的心灵，也读到了他珍惜亲情、呵护美好以及用柔软来抗衡世事坚硬的努力。

其诗中所透露的悲悯情怀也让人感动和温暖，如“一只羊继续说着，不厌其烦/它没发现，有人已经饿了”（《一只羊在劝诫世人》)；又如“一会儿，几乎异口同声/‘瞧这身板，味道应该不错’/没提到杀牛/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草地上的牛》）。在这些诗中，我们不仅读到了他对生命如此脆弱的动物的悲悯，还读到了他对人类可以随意褫夺其他生命的谴责和批判，诗人的情感主体性十分鲜明。这也让我们看到了那些柔软诗句背后的那缕硬气，而这恰恰是使他的诗看似柔弱其实却具有某种生命哲学拷问的底气所在。

诗人还善于运用意象和隐喻来传达情感，因此他的诗很少有直抒胸臆的情感宣泄，却颇耐人寻味。如《木头，可能是疼的》一诗：“总会想起暗处的那枚钉子/它跟木头的结合，天衣无缝//每个人或许都这么觉得/但谁知道呢/木头，可能是疼的//从一开始啊，可能/一直都在疼。像你们的婚姻……”这首诗运用钉子和木头结合的意象，隐喻了婚姻中的“疼”。在别人看似天衣无缝的契合中，只有诗人感觉到了木头的疼。这一独特的发现和把握，使形式与情感之间产生了一种蕴藉的象征关系，让人咀嚼和思忖。

吴文建在诗艺新奇化方面所作出的努力和探索，显露出了他在艺术表现上的才华与灵气，也使其诗作以一种独特的美感，为我们太过现实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诗意、温暖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