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我的手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手背肿得仿佛能按出坑来,有时皮肤还会破溃。被冻得手又痒又疼,特别难受。所以冬天到来之前,母亲会为我做一副厚厚的棉手套。那副棉手套,厚嘟嘟的,堪比大熊掌。我的手伸到里面,暖融融的、热乎乎的。有了棉手套,我的手不会冻了。
后来我上小学了,戴着棉手套没法写字。那时候教室里也特别冷,我的手又冻成胖胖的胡萝卜了。母亲见了,把我的手焐在她的怀里,心疼地说:“咱就是不写字,也不能摘下棉手套啊!”在母亲看来,学习不如我的手重要。可我不同意,哭闹着说:“我就要写字!”
从那时起,母亲开始学织毛活,她想为我织一副毛线手套。母亲学织毛活特别认真,她把一个线团织起来,再拆掉,反复练手艺。冬天的夜晚,我们都睡了,她还在油灯下织呀织。别看手套是小玩意,织起来却很复杂,比织围脖复杂多了。围脖就是一马平川的长条形,织法最简单。可手套要织出大拇指和手掌,细细的大拇指不好织,手掌的形状也不好织,需要不断缩针才能织出来。不过母亲是个有心人,她爱学习,又很爱揣摩。她跟邻居王婶学过之后,就自己琢磨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很快就把手套织出来了。虽然她第一次织出来的手套不大美观,但很暖和。母亲说她织的是最厚的针法,戴上当然暖和。
我戴着母亲织的毛线手套上学,果然能够写字了。可是,戴着手套写出的字歪歪斜斜,跟小鸭子的脚印似的。我写不好字,就怪手套碍事,于是又把手套丢在了一旁。母亲知道后,叹口气说:“如果能织出五个手指头的手套就好了,那样写字就不受影响了。”这样说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琢磨五个手指头的手套如何织。
手指的织法太复杂,一只小小的手套要织五个手指头,这对母亲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挑战。我见长长的毛衣针上,挂着一个细细的手指形状,就问母亲:“妈,织这么小的手指头也要四根这么长的毛衣针吗?”母亲说:“那可不!难不成能用一根织出来?”母亲织手指头的样子,让我想起“杀鸡用宰牛刀”这样的话,肯定特别不顺手。不过,几天后,母亲终于把有五个手指头的手套织出来了。那样的手套,连王婶都不会织,是母亲自己琢磨出来的。她想着一个手指头能织,举一反三好了,照样子织出了其他四个手指头。
我戴上母亲新织的手套写字,果然灵活了很多,还能把字写得很好。后来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让折纸。折纸需要用手指尖,可我的手指尖在手套里,很不方便。我回家跟母亲说,如果有露出手指尖的手套就更好了。
我的一句话,让母亲又一次投入“创作”中。有了前面的基础,她很快织出了露手指尖的手套。那样的手套手指头织了半截,手指尖正好露出来,不影响手指的灵活使用。我戴上那样的手套,手再也没有冻过,而且无论做什么,手指翻飞自如。
几年后,不知为什么,那种露出手指尖的半截手套突然流行起来,很多人戴着。我小时候以为,那些人一定是受了母亲织的手套启发,母亲才是这种手套的首创者。我问母亲,她笑笑不语。
现在想来,心中有对儿女的爱,真的可以激发一位母亲的无限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