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卓颖
比起北国,南国的冬,似乎生得更灿烂温和些。
北国,冬的味道自然是醇厚的。但西北风一发作,便满身披覆了白雪,一花一草瞬间褪去鲜丽,天与地的颜色略显寡淡,城市只余下一片荒芜。
而南国之冬的形、色、声,总让人摸不着、猜不准。俨如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或是一种酒过三巡,尚未醉倒,却有三分醉意,意犹未尽之感,尚以为正处深秋,却不知早已过了大雪时节,不禁让人疑虑:是秋,亦是夏,竟非冬?
南方入冬,目之所及皆为半青半黄之色,途经树下,几片落叶掉进你的帽兜,肩颈或是头顶。树下的落叶堆涌,呈山丘状,无人打搅,静谧地从浅秋跨越至凛冬。你纵使不出门去,凭窗闲眺,天铺展着灰蓝,枝叶吐着青黄,还有那丝毫不忌惮生人的白鹡鸰,从乌桕树缝隙间一跃而下,昂首阔步在大理石上,活像气场全开走台步的摩登女郎。
江南的太阳亦是平和的,阳光上了窗棂,檐壁,一面墙接着一面墙地摸上去。我们喜欢在一棵银杏树遮蔽的长椅上,负暄而坐,阳光从银杏叶中一丝一丝滑下来,掉落在你的发丝上,充盈阳光的味道,心中那份焦炙又蓬松的暖意骤然被提起。夏季阳光毒辣,春秋又多被阴雨打搅,唯有冬日的阳光,才能酿制出纯真的香味。我们如此珍爱冬日的阳光,兴许是南方没有暖气的缘故,大家都搓起双手,抖擞双腿御寒。哪怕待在朝南的屋子里,也不免洇出一身的湿冷来。正因如此,最好摘掉屋顶,收起伞具,抛却任何遮掩,让头顶挨着天顶,互相暖着。
江南的雨,冬日也不缺席,倒也不像春夏秋三姐妹那般放肆不羁,而是略显收敛和拘谨。我最不爱落雨,但逢雨天,心比天还要阴上几分,做事都像这雨懒散又黏腻,好不畅快。江南的雨总连绵不绝,下起来像闹脾气的丫头,没完没了。一把伞总不知往哪儿打才好,细雨斜飞,打湿了周身,一股阴湿的味道直冲鼻尖,印入心底,忍不住打几个寒噤。
南方的雪是罕景,不似北方,倏忽就能坐拥一场大雪,那奶白色稠密得令人心生荡漾。而江南只赏几粒雪子,须静下心来侧耳细听。你听,那是她们与枝叶、大地之间的夜间密语,窸窸窣窣作响。南方的雪,只要肯落,还是别有风味的。杭州的断桥残雪,每年总有人蹲守下雪的信息,一有苗头,便兴致盎然地去寻求最佳摄影点,一睹神秘雪女下凡的姣好面容。中国诗文里,描绘南方雪景的也不少,煮雪烹茶,围炉夜话,都是文人们偏爱的缱绻诗意。如熟知的张岱《湖心亭看雪》一文:“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悠然迷蒙之境便飘然而出。
南国之冬,多彩有味,想到这,又平添了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