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爱华

小时候，喜欢去舅舅家做客，喜欢和表哥表姐们在一起玩耍，喜欢那儿四处是水鱼虾成群的环境，喜欢很多人围桌吃饭的热闹场景，喜欢那个神秘幽暗的小阁楼，喜欢稻花香里说丰年的纳凉夜谈，喜欢这户铁匠人家叮叮当当的声响和打制出来的各式农具……

可这一切的喜欢因为求学谋生成家而逐渐远离，只在时光的隧道里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供我在午夜梦回时凝眸遐思。

经过一路颠簸，终于到了舅舅家。屋里屋外都是客人，都是来庆贺舅舅七十寿辰的。舅舅站在路口迎接我们，只见他戴着厚厚的棉帽，后背有点佝偻，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假牙，瞬间给我一种很苍老的感觉。

记得以前打铁时，埋在炭火里的铁块被烧得通红，舅舅用一把长钳把铁块夹到铁砧上，抡起铁锤就是一阵捶打，火花四溅，吓得我们四散逃开。等舅舅停下来时，我们又想凑近去看，这时候舅舅总会用长钳夹起那尚红的铁块远远地向我们示意：“你们谁敢来碰一下？”这举动又把我们吓跑了，舅舅就站在那里哈哈大笑。可这个曾经声如洪钟成天打铁不累的铁匠，如今再也拿不动那把沉甸甸的铁锤了。铁锤呢，静静地立在门后那口简易破旧的工具箱里，犹如一名退役的沙场宿将，准备随时听候主人的召令。

“姨奶奶，快来看看这伢子，我闺女文娟家的！”大表姐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从里屋走出来，冲着我说。我凑过去一看，孩子睡得正香，小脸粉嫩雪白，非常可爱！天哪，我都做姨奶奶了！记忆中的文娟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怎么一下子又有了下一代呢？“文娟今年都二十九岁了，这伢子不算早育哦！”由于天冷，大表姐笑着又把孩子抱进了里屋。

开饭了，我们被安排在西屋的一桌，这屋子原来是外公外婆他们住的，只是老人们都已离世多年。原来这屋里的主要家具也只有一张大床，在那张床上我曾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度过了无数个安详的夜晚。如今床撤走了，堆放的物什也移到了屋子的后半间。如果外婆还在，也该是百岁老人了吧？作为母亲，永远记得孩子的生日。

我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别想了，菜来了，赶紧动筷子。

宴会结束后，我们要回去了，舅舅又出来送我们。我摇下车窗道别，舅舅朝我们挥手，那姿势像极了当年的外公！

人生七十古来稀，舅舅，这个打铁的壮汉两鬓如霜了，我们的辈分提升了，儿时的记忆远去了，故乡在日出日落中渐渐老去了，更老的人儿长眠在他们辛勤劳作过的土里了……

但见时光流似箭，不知乘月几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