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广阔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羡慕起父母现在的生活来，尽管他们一辈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父母一直起得很早，一辈子没有“赖床”之说。母亲洗漱完毕，就开始在灶间忙活，先熬上一锅小米粥，然后开始和面烙饼。面食花样多，昨天做的是葱油烙饼，今天就做鸡蛋面饼，明天可能就换成了卷菜饼。天天换着吃，怎么也吃不腻。自家种的花生自家打的油，浓郁的油香、面香瞬间就盈满灶间，一天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打开。

父亲早晨起来，一般先去家前面的菜园子逛一逛，菜地里旱了就浇浇水，然后掰一些油麦菜、莴苣叶子回家，剁碎了喂鸡喂鸭。

做完这些，父亲就开始拿出那个大铁壶，准备烧水煮茶了。自从几十年前戒了烟，父亲就开始喝茶，什么茶都喝，不讲究，一天三顿茶，顿顿不落。母亲本来不喝茶，后来被父亲影响，也跟着父亲喝茶，只不过没有父亲那么大的“茶瘾”而已。

水烧开了，把茶叶倒进去，片刻就成。这时候母亲的早饭也做好了，两人就开始吃早饭、喝茶。如果碰到我们兄妹几个回家，那无非就多做一些早饭，多煮几壶茶而已。

我们兄妹三个先后进了城，家里就剩父母两人，地少了，地里的活计自然也少了。不急着下地干活，父母的早饭就吃得很久，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吃完了饭，还要喝上半天茶，直到吃饱喝足，浑身舒泰，两人才起身离开餐桌，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忙的，父亲有时候会去桃园里修修剪剪，母亲就去菜园里侍弄各种蔬菜，以便我们回家的时候，可以把它们大包小包地带回城里。

父母晚饭吃得比较早。不过不论早吃晚吃，父亲都会喝上一壶。自从戒了烟，喝茶与喝酒，也就成了父亲为数不多的爱好了。父亲的下酒菜也很简单，母亲做啥他就吃啥，母亲为了照顾父亲喝酒，晚饭总会额外添上一个小菜，要么是一盘油炸花生米，要么是一盘韭菜炒鸡蛋，或者图方便，去附近小超市买一个红烧猪蹄。

母亲吃完饭就去堂屋门口照看她养的那些花。花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什么鸡冠花、绣球花，还有好几种菊花，多数都是从左邻右舍那里淘换来的。这十几种花，有的栽在盆里，方便冬天挪到室内，以免被冻死，而像菊花这种耐寒的花，就种在地里。

母亲对这些花很上心，经常围着它们转来转去，要么拎着一个带喷头的水壶给它们浇水，要么就拿一把父亲修剪桃树的剪刀，把那些枯萎的花枝剪掉。

暮色四合，鸟雀归巢，父母早早就上床休息了。等他们小屋的灯啪的一声熄灭，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热闹，属于我父母的一天，都已经结束了。

有次和几个朋友喝茶聊天，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父母的生活。一个朋友听了我们描述，一拍大腿：你家大爷大娘过的日子，不就是从古至今无数人所向往的那句诗吗？我问什么诗？朋友脱口而出：清晨烙饼煮茶，傍晚喝酒看花啊。

仔细一想，还真是。怪不得连我也开始羡慕父母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