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丽娟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卞之琳的《断章》里这样写道。当你逛公园时你会发现，很多人都喜欢在石桥上的栏杆旁，或是在荷花池边的红色栏杆旁照相。和诗里一样，你把栏杆拍入自己的照片里，以此为背景，和远处的山水构成一幅优美的图，而栏杆也在静静看着你，你就是栏杆眼里的风景。

文震亨在《长物志》一书中提到过三种样式的栏杆，道院、佛寺及墓地的是普通栏杆，用于分割空间和装饰，最为简洁古朴；池塘旁边的是坐凳栏杆，由石雕莲花柱和木栏杆组成，供人停留、休息；榭廊庑所用的则是鹅颈栏杆，有弯曲的靠背供人休息，也更具装饰效果。

精工细雕的栏杆是园林风景的一部分，是古代文化的象征，也承载着岁月的变迁、人世的沧桑。古诗词中常有“栏杆”出现，这个很美的“意象”，会增加诗词的古风神韵。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南唐词人李煜亡国之后反反复复地想念故国的栏杆、石阶。江山易主，岁月流逝，雕栏玉砌在沧桑变迁中注视着人间颜面的改变。精致的栏杆、石阶正是其时荣华富贵的象征。斗转星移之间，伤心之人怎敢触摸？“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李煜《浪淘沙令》）曾经的江山与岁月一去不返，独自品尝孤独与痛苦吧，远离那似曾相识的栏杆。

英雄本身是寂寞的，内心里也有烦闷，常常感叹该向谁倾诉。在栏杆前又有多少寂寞与无奈，“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岳飞《满江红》)。“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辛弃疾《水龙吟》）栏杆见证着英雄的苦闷与悲哀。

在栏杆间徘徊、流连不肯离去的还有柔肠千缕的女性，词人柳永以深情的笔触细细写出。“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柳永《八声甘州》)“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李清照《点绛唇》）将所有的栏杆倚遍，无情无绪，尝尽“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惆怅与落寞。栏杆承载了女性多少相思，多少幽幽思绪。

月光溶溶的夜晚，落花飘零的时节，栏杆间有多少徘徊的身影，有多少无法诉说的惆怅。亭台水榭、回廊深宅，怎能少了栏杆的风致？

工匠们倾注了心血与热情的栏杆无情地注视着园林中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看尽人间的悲欢离合。江山易主、英雄落寞、红颜老去，它都能亲眼见证，却无能为力。任凭英雄和红颜如何在栏杆前辗转徘徊，只能独自领受命运给予的一切。

栏杆也是孤独的，就与英雄和红颜的孤独一样，是人的触目、抚慰、拍打让它与大自然和人类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风雨如何变迁，栏杆只是在那里，默默承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