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敏
家住在闽南一座小山丘之下,一年四季,可以聆听各种各样的声音,人造的、天籁的,无不纳入耳膜,借以修炼禅意。清代文学家张潮说:“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方不虚此生耳。”闽南几乎无雪,当然无法享受听雪之耳福,而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则是应时之景、时时频现的。
春回大地,百鸟欢愉。小山清幽,有鸟鸣涧。所谓涧,就是山间流水的沟。小鸟在山里,有果子吃,有昆虫啄,有涧水喝,生活自然无忧了。唐代诗人王维赞叹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住在小山之下,最常见到的是翠鸟。袖珍型的翠鸟,浑身漂亮的羽毛,喜欢在树枝间跳来跳去,闽南话叫它“芒当啊”。这些“芒当啊”,珍珠般大,长得小巧玲珑的,叫声也很好听。
在农忙时节的四月天,也可听见布谷鸟的啼叫声。布谷鸟的踪迹,现在是越发难见了,因此越发弥足珍贵。我每回偶然听到,就放弃阅读或者写作,靠着窗棂闭目谛听。布谷鸟的叫声,悠远而绵长,似乎带着古意的苍凉——布谷呦,哥哥,布谷呦,哥哥……布谷鸟频频地叫唤着农人们赶紧布谷插秧,别误了季节。而我听完她的叫唤声后,复又潜下心来,认真阅读或者写作。
夏天一到,草木葳蕤。一只只从地里冒出来的蝉儿,爬到树上鸣叫着。物极必反,蝉儿在地底下做了四年的苦工,也等于是沉寂了黑暗的四年;一旦见到天光,就大肆吟唱,仿佛要把四年的“苦难”,重赎回来一般。躺在凉席上谛听蝉鸣,最佳时间是在午时。一边躺着看书,一边闲听着蝉鸣,不知不觉人就会在单调的吱吱声中特别犯困,一抛书本就梦周公去了,这是蝉儿催眠带来的好处。其实,蝉叫属于大自然的声音,属于让人心安的天籁,你知道蝉儿对你不会造成伤害,要是换成狼嚎,那就不一样了——这是能够安然睡去的根本理由。
秋风萧瑟,昆虫感觉到天气开始转凉了,生存似乎受到威胁,就叫唤着来抵御悲凉。山根下的蟋蟀们,在一小片的庄稼地里嘁嘁叫着。蟋蟀的叫声,很难形容,吹口哨似的,咿咿呜呜地穷叫唤。而其他野地里的昆虫,也跟着瞎呼应,形成夜的奏鸣曲。
到了冬天,万物潜藏,只有北风肆虐。北风戏耍着树梢,让树梢频频作揖。一棵棵树们,是修禅成性的绿色苗条丽人,在北风中随意俯仰,任凭东西南北。北风吹着绿树,时而发出沙啦啦、沙啦啦的声响,时而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响。我此时是躺在花被上谛听的,花被柔软,躺着听十分舒服。我不知道那些树们被北风吹来吹去的感受如何,这里的山风是很不定性的,粗暴与温柔,狂野与斯文,都在山麓下生成转换,瞬间转变角色。北风也吹打着我家的窗棂,铝合金的窗框,瑟瑟作响。冬天听风,就像在看一出别开生面的闹剧一般,随你去任意地想象编排,倒也有趣。
家住山麓,谛听四季之音,可以听出野趣,也可听出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