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泽

这里可是离太阳很近？早晨四五点钟,寝室的窗口便闪亮着金灿灿的阳光。同头一天一样，每一天我都早早醒来，都渴望多跑跑、看看。我这个南方人，来到哈尔滨，踏上北方这一片向往已久的神秘土地，那松花江、太阳岛，那古老的有轨电车、尖塔抑或圆顶的俄式建筑，那东北抗联的战斗故事、寻常可见的中苏友好的史迹……都引起我的浓厚兴趣。我心里很明白，再这么跋涉数千公里来东北，这一辈子应该不可能了。我巴不得把哈尔滨的风景名胜乃至一草一木都嵌进自己的头脑中。每一天，我和同寝室的广西作家蔡旭都利用会议的空隙，抓住“时机”结伴东奔西走。

有一天我们想到斯大林公园。我们离开会场大约是下午四时，心想逛逛回来，赶得上吃饭。没想到我们一走上大街就有点摸不着方向，毕竟是人地生疏，凭着地图是难找到目的地的。我们从这条街穿至那条街，从这条道拐到那条道，越走越不对劲，越走越慌神。

“老老实实问路吧，路在嘴上。”我气喘吁吁地提议。蔡旭唇焦口燥,赶紧赞成。恰巧见到一个人在匆匆赶路，便急忙唤住。这是个女同志，女工模样，她毫不犹豫地收住脚步，听清我们的问话后笑着说：“你们走反了，应该这么走……”她边说边比着手势，还蹲下在地上画着“地图”。遇上这么热情的指路人我们很高兴，心情霎时轻松起来。她呢，一张端庄秀丽的脸也泛起十分高兴的神色。我读出她的淳朴的热情，读出她对被她的家乡所吸引，大老远而来异地的客人的由衷欢迎。不言而喻，我更读到她对自己家乡的满怀热爱和自豪。我们连声向她道谢，挥手作别，她也向我们挥手，继续匆匆赶路。这时我才想起，也许她要赶赴工厂上班；也许她要赶回家中，她得赶回去做晚饭……不由得心生歉意。

我们按这位女工指引的路线行走，在前面的一个拐弯处突然瞥见她也要拐弯了，她担心我们走错路，正伫立在那里眺望。我们感动不已，又一次向她挥手致谢。她随即比着手势，告诉我们接下去路该怎么走——她的手势美极了，远远望去，我还分明看得见她甜甜的笑……直到目送我们走对了路才放心地拐进另一条路。

我们终于顺利地到达斯大林公园，并且在天暗以前按时回到住处。

多少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她的姓名，连她的模样也淡忘了，可她动人的手势至今依然清晰。从那离太阳很近的北方，我带回一片和煦、明亮的阳光——这是一片能透射和驱赶心灵中自私、狭隘霉气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