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艳琼
“方言是最高雅的语言”,看完这个视频,我深有同感。然而,我思索了一会儿,家乡的方言我竟一句都想不起来了。有个老师说她能在方言与普通话之间自由切换,我羞愧难当,离故土这么近,我却似乎忽略了它。这些年我注意收集家乡的史料,没承想却把家乡的方言遗漏了。不知何时,我竟然忘了儿时说过的那些和祖辈同音同腔的话语。在一些南方官话的资料里,家乡的方言词语渐渐浮现,既具象、生动又有诗意。
我的老家在西南一隅。以前我觉得自己说的方言很土,一个劲地学说普通话,方言也忘得一干二净。我的侄子辈们,和同村小伙伴在一起玩闹很多时候会说普通话,他们大抵也是忘了方言,比我这一辈人还彻底。
说方言土,还是认知不够。当有一天你仔细审视自己的方言,拾掇起方言词语,你就会讶异于它的美,无可比拟。
河南话把小雨叫“滴星”,星子滴落下来,流星划过天际,“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诗意盎然。我的老家把这种雨点落下来叫“丢雨星”,是上苍丢东西一样丢过来,父辈种玉米时把玉米种丢在土里,那叫“丢玉米”。“丢”可以理解成动词,也可以理解成小、一点点或者细碎的意思。我们现在会说“抽一丢丢时间”,意思就是抽一点点时间。“雨星”,来自天穹,雨滴如星星,星落成雨。有农人喜雨的情愫,也有诗意的萌发。
重庆话把伞叫作“撑花”,伞是要撑起来用的,撑起来的伞的确像一朵花。我的老家把伞叫作“花伞”,没有撑的动作,要平实得多,但因为加了“花”,感觉伞这种物品多了一份美与雅。下雨天,父亲那句“拿着花伞”的叮咛犹在我的耳边回响。
父辈把竹子做的背篮叫作“花箩”。用竹子做的背草背菜背柴火就是不曾背过花的箩筐,取名“花箩”,是粗犷里的柔情与细腻。
老家还有一些诗意的词语,把云朵叫作“云彩”。土地红,庄稼绿,在这片颜色稍显单调的故土,彩色的东西是稀少的、珍贵的。火烧云是红色的,积雨云是黑色的,有时还镶着金边,颜色变幻固然是取名的原因,但应该也包含着对自然美好的情感。“云彩厚啊,要下雨啦。”
中午饭后吃的东西叫“吃晌午”。晌午,字典里是指正午。在老家,具体指的是午后两三点钟。吃晌午,一般特指吃卷粉米线,热天吃凉的,冷天吃热的。“吃”后面加上时间词,比直接说午后吃米线吃卷粉更凝练、更含蓄、更有趣味。
老家方言中还有很多有意思的词语,冰雹叫“白雨”,困了说“眼睛涩”……
方言,如果你细细品味,会发现它的诗意美,它的确很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