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怡方

我父亲中等个头，大脸庞小眼睛，身材魁梧，文质彬彬，算是个文化人。他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时，就是以小学教员身份作掩护而开展地下工作的。新中国成立之后，他先后在泉州和省里多家新闻媒体工作过。

记得父亲下班后回到家中，应该是工作顺利了，心情舒畅之下，经常像小孩子一样哼起那首《卖报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等派报，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

这首歌让我听到耳熟能详，我们当时的心情也随之被父亲感染，兴高采烈的时候跟着父亲后面哼哼几句，全家人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喜气洋洋的。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父亲的歌声也随之沉寂了。我经常见到他回家后眉头紧皱，关在卧室里一声不吭，我们一家老小也是注意看父亲的脸色行事，说话不敢大声嚷嚷，更别提唱歌了，可以说是偃旗息鼓，统一噤声。

一直到父亲离休，住进了干休所，父亲久违的歌声才又重回我们的耳畔。那个阶段，父亲常常和来串门的战友们回忆共同走过的峥嵘岁月，满怀激情地唱起一系列抗战歌曲，如《毕业歌》《松花江上》《游击队之歌》，每每唱到动情处，他们会连唱带比画，挥舞拳头，慷慨激昂：“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他们还一起高唱大型舞蹈史诗剧《东方红》里的《十送红军》《黄河大合唱》《我的祖国》等，让在一旁洗耳恭听的我往往也是听到血脉偾张，心驰神往。久而久之，潜移默化，亦步亦趋，我对这些歌曲也都能朗朗上口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乘父亲心情愉悦的时候调侃他，爸，您是不是只会唱这些“硬邦邦”的红色歌曲呀？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笑着说，听好了：“九九那个艳阳天哪哎，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小河边……”这是20世纪60年代电影《柳堡的故事》插曲，“马铃儿响来玉鸟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这是电影《阿诗玛》的插曲，“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水面映着银色月光……”这是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怎么样？父亲一口气唱了十几首中外抒情歌曲，把我听得是目瞪口呆，简直就是一愣一愣的。从那时候起，我才真正领会到像父亲这样的革命前辈们，他们不单仅仅只是有热血情怀的一面，同时也兼具有温情脉脉的一面。

从那以后，我也偷偷搜集父亲唱过的歌曲学唱，自觉地加入他和他战友们的咏唱队伍，在紧跟前辈们的脚步的同时也一并陶冶自己的情操。这些向父亲学习的歌曲伴随着我走过了几十年的人生道路，让我风雨无阻，砥砺前行。

时光飞逝，父亲故去已经三十多年了，但是他那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歌声还时常萦绕在我的耳旁，让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