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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17日

红心砖头

■邱宝瑜

偌大的建筑工地上,一块块红砖横七竖八地躺着。任由日头晒、大雨淋,砖头的颜色越发鲜红醒目。凿开它红色的外表,是同样红色的内在,纯粹的红,满满当当,表里如一。

父亲弯下腰,磨满老茧的大手拾起一块红砖,另一手握着瓦刀,刮起一团泥浆涂在砖头上,时而抹匀,时而敲打,砖块在泥浆的黏合下,紧紧相贴。看似笨重粗糙的砖头, 在父亲手中却是那么轻巧灵活。他目光专注而坚定,手法流畅有力。每一个动作似乎深深烙印在父亲的肌肉记忆里。

父亲是工地上的老熟人了。儿时因生活困苦,他只念过几年书,便跟着当地一位建筑师傅走南闯北,扛沙、和泥、搬砖,什么活都干过。因父亲老实勤恳,师傅终于将一把瓦刀交到父亲手中。然而,一块块砖头,该如何将它打磨、砌筑,成为一面坚固的墙壁,一座遮风挡雨的房子?从那时起,父亲得空就捧起几本艰涩难嚼的建筑书籍,一边学习一边虚心请教,精益求精。经过无数次磨炼,从砌砖筑墙到架设梁木,技艺越来越娴熟高超,不仅做到墙体平整、灰缝均匀,且施工现场干净利落,不浪费一点儿砖头和泥浆,大受同行好评。

直到认识母亲,父亲才结束漂泊无定的打工生活。家,是父亲最坚定不移的信仰。为这信仰,父亲每日起早贪黑,数十年风雨不改。冷风带着刺,钻进父亲的脖子里,不够,又钻进了骨缝和关节中,直到留下缠绵的疼痛;夏季毒日似火,在头顶上炙烤着,父亲左手砖头,右手瓦刀,手起砖落,一气呵成。那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还来不及发出“啪嗒”一声,便滴在被晒得发烫的砖头上,融入红红的砖头内,一滴又一滴,汗水也变成了红色。

我曾问父亲:苦吗?要不改行吧?父亲摇摇头:苦呀,但干一行敬一行,看到一块块砖头在我手中变成一个家,我也有成就感。

父亲始终没有改行,他大半辈子都在盖房子,数不清拾起过多少块砖头。只是岁月匆匆啊,砖头的心还是那么红,父亲的头发却已悄然花白。

记得那年暑假,我暗暗为学费发愁,眼见父亲年轻不再,还得在酷暑难耐的三伏天里工作,心里万般不舍,便动了辍学的念头。不料被父亲察觉,他眼里闪过一丝愠色,沉默片刻后对着我说:“不能放弃读书,就像建房子一个道理,你基础都打不好,谈什么巍峨高楼?老爸还年轻呢,不过辛苦几个月,你学费就有着落了。”

父亲的话,简单而有哲理,我听着,心里却无比心酸和苦涩。抬头望着父亲,并不高大的身躯里,藏着一颗永不言弃的匠人之心,黝黑色脸庞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是他一直打拼的人生写照。后来,在父亲的影响下,我继续未完的学业,他继续坚守工地,和红砖打交道,负重前行。

我忽而深觉,父亲就是一块红心砖头,一直以本色示人:渺小、纯朴、平凡、正直、沉默、刻苦、坚韧……他把每一块砖拼凑起来,拼成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挺着正直的背,稳住了摇晃的日子,为妻儿抵御风雨,用热血和激情,构筑坚实的堡垒,许我们可期的未来,直至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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