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志远

我10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大海，崇武的海无边无际，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我跟大海独处，一种溢于言表的波澜壮阔。

金色的沙滩，浪花一朵高过一朵，打在人的脚丫上痒痒的，海面上浮光跃金，远处轰鸣的汽笛声，是一艘三层楼高威风凛凛的客船，跟它比起来，人多么渺小。这艘船应该有一位年轻英俊、高瞻远瞩的船长，还有海里的贝壳、珊瑚……所有小孩幻想里的宝藏在大海里都能找到。

尽管我生活在惠安，读书时代能来崇武看海还是少数，大海在我的梦里便有了许多形态，心情好的时候它波光粼粼、水平如镜，孩子们在海边自由自在地嬉戏打闹。心情不好时大海波涛汹涌，狂风暴雨把无人的船只撕得七零八碎，到处狼藉。但我知道，崇武的海就在那里，不偏不倚，一个确定的位置，它的气息、风沙随时准备迎接我。

高考前一天傍晚，我与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迎着崇武的方向进发，一路意气风发。颇有“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架势，我们七嘴八舌讨论着看不见的未来，未来那么遥远，又似乎触手可及，作家、画家、研究生……还有一位同学说他的梦想是组建本土的一支西乐队，那个年龄段有梦想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没人嘲笑他，青春美好到随遇而安。

夕阳将落未落，温暖又惬意，给整个海面镀了一层金，连人也变成金色。把所有的烦恼抛向大海，生活里那些无谓的琐事和纠结消失得无影无踪，静静地看着潮起潮落，海风轻轻吹拂，海鸥深远的叫声让人放空自己，课文里说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莫过于此。

崇武的海是浪漫的，带有人间烟火气。除了目之所及的“半月沉湾”“西沙银蛇”天然海岸外，在崇武古城南门的海岸线上，有几块不规则的磐石，中间三四米宽，似一条古朴的羊肠小道，从高到低由陆地走向海洋，据说能通到海底的东海龙宫，这就是著名的网红景点：海门深处，即大海的门户。石本无规则，无迹可寻，却巧夺天工地给人们让出一条路，直达大海，哪怕是落潮，也深不见底，给崇武的人们留下多少美丽的幻想。使人相信：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海的浪漫不仅于此，听闻“鲸落”，一鲸死，万物生。预知死亡的鲸鱼会在海中不断地下潜，给海底的各种生命提供养料、有机质，来者不拒，鲸鱼生于厮，长于厮，死于厮，自己生命的终结迎来万千生命的延续，“鲸落”也被称为“海底的生命绿洲”，在那看不见的崇武海湾上，多少次上演生与死的绝美轮回，如同季节交替，优雅地长眠。

庄生晓梦，流光易逝。长大后有段时间背井离乡，在大山里工作，真正体会到“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夜里的小村落十几盏灯忽明忽暗，只有风吹动树林，树叶婆娑的沙沙声，静，实在静了，远处传来老鸦归巢的声音，把寂寞的夜拉得漫长，更显肃杀。梦里，我常听见黎明时的涛声阵阵，海潮把花蛤、螃蟹、鹅卵石冲上沙滩，我们光着脚丫提着桶捡得不亦乐乎。

山与海是不同的艺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是山峰的竞秀，石头的坚韧，父亲严峻的目光；海是渔夫的美梦，鱼儿的童话，母亲捧在手心的细细呵护。有首歌是这么唱的：我们只身来到这个世界上，只为了寻找心中的那片海。你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