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煌
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记,但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眼前便有父亲连襟仨在一起喝酒的影子晃动,眼眶潮湿的时候,我安慰自己说,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喝酒。
那一年,接到表姐哭哭啼啼告知大姨丈噩耗的电话,母亲号啕大哭,父亲呆若木鸡。谁也不承想他会走得那么突然。
大姨丈在我的印象中,形似“弥勒佛”,他体胖而性憨,形神兼备,让人亲近,了无戒备。大姨丈生于呈祥,长于达埔,进入行伍,转业至三明化工厂,方才落地生根。他应该没上过几年学,但养育的四个子女,却有当年三明市的高考状元,如今厦门大学的资深教授。他的女儿高中复读才考上大学。他再苦再累也一声不吭地支持,从未劝她放弃。
许是因为几个表兄姐都是母亲一手帮忙带大的吧,大姨丈对我们更有一份发自内心的关爱,他也总盼望着我们能好读书。记得儿时他来我家,每每看到我捧书,就满脸亲和地说:“读书好,读书好啊。”殷殷关切之情,犹在眼前,却已天人相隔多年。
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当时交通不便,有时候好几年才能见上一面,平时只能书信往来。我写下的第一篇“习作”就是在父亲耳提面命下给大姨丈的信吧!谈亲情的眷念,也谈学习的困惑。大姨丈回信写得很长,有三四张纸那么多吧!谈生活的艰辛,也谈教儿育女的经验。就是那封信,坚定了父亲培养我们兄弟上大学的信念吗?此后经年,不管我们学得好孬,不管别人如何劝说我们打工赚钱聊补无米之炊,父亲绝不松口,坚定不移地咬紧牙关供养我们上学,以至于最后付出了用生命赚取学费的沉痛代价!
大姨丈的身体一直很好,记得某次他们连襟仨酒后,父亲曾戏言,他们三人,身为煤矿工人的老二患有肺病,难享高寿;而他自己是暴脾气加劳碌命,难以长命;只有老大衣食无忧心态平和定能上寿。不承想他们却在壮年之际接二连三地撒手人寰。
似乎是那一辈人的共同经历吧,二姨丈有着和大姨丈一样心酸的童年。父母早逝,从小随出嫁的姐姐一起生活。而后亦是入伍转业,就职于天湖山矿务局,又和大姨丈一样,当了一辈子的产业工人,如此平淡无奇而相似的经历,不再赘言。
接到二姨丈去世的消息同样很突然。尽管他因为长期在煤矿一线工作,早已饱受职业病折磨。但他从不会像别的老人一样,唠唠叨叨地说:曾经的日子有多苦,拉扯几个儿女长大多不容易。应该说,他的一生都知足乐观,而且一直有着孩童般的率性、率直、坦荡,活脱脱的一个“老顽童”,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长寿?
我的两个姨丈都是宽厚豁达的长辈,你可以毫不设防地、毫不避讳地和他成为忘年交。与他们促膝谈心而不必观言察色墨守成规,并随时准备挨教训,聆听冗长的教诲。跟长辈交流,哪有比省心和轻松更让人愉悦的。
都说仁者寿,其实不然。生命非常脆弱,死神从不长眼,不管我有多么不舍,姨丈们都已西去多年!彼时年少在学,我连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只记得送葬归来的父母好长时间郁郁寡欢,悲情难抑,我也被深深感染了,但那时的我,如何会想到,壮得像牛犊一样的父亲,会在如日中天的年纪,因为一场工伤事故追随姨丈们而去?
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