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毅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唐代诗人刘禹锡脍炙人口的《竹枝词二首》,将原来流传在四川一带的乡野民歌传遍大江南北,引得后世文人争相模仿,发展成为新的流行诗体裁。晚清以后,国内一些诗人奉使出访或求学游历,他们以竹枝词的方式记录殊方异俗、民风民情。今天,我们翻开这些充满东西方融合韵味的诗篇,感受那份浓浓的异域风情,心中仍会激起一阵涟漪。
“吟咏风土”是竹枝词的主要特色,内容以记录地方风土人情为主,清代诗论家王渔洋所言极是:“竹枝咏风土,琐细诙谐皆可入。”作为工业革命带来的“附赠品”,雾霾造成的空气污染在欧洲各国并不鲜见,成了一大“特色”。伦敦曾是世界著名的雾都,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小说《荒凉山庄》写到雾都:“到处是雾。雾笼罩着河的上游,在绿色的小岛和草地之间飘荡;雾笼罩着河的下游,在鳞次栉比的船只之间,在这个大而脏的都市河边的污秽之间滚动,滚得它自己也变脏了。”伦敦的大雾也被写进了竹枝词,《伦敦竹枝词》记载:“黄雾弥漫杂黑烟,满城难得见青天。最怜九月重阳后,一直昏昏到过年。”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伦敦竹枝词》曾经颇为流行,很多作家对其印象深刻。
除了雾霾,外国还有很多新鲜玩意让人眼界大开,诗人将它们全部摄入笔端,古史学家瞿兑之曾认为,竹枝词描写时世风俗,“最为社会史料珍品,独惜散漫未经整理耳”。潘乃光在《海外竹枝词》中提到过巴黎的街道铺设:“通衢创作木头街,板面平铺下积柴。车马无声行坦坦,三年一换当官差。”在地铁产生前,公交车是欧洲主要的交通工具,陈兰彬记载:“通衢九轨净无尘,列坐车中数十人。漆几两行窗八扇,看他游艇泛平津。”张祖翼则写道:“两层男女雁行排,来往通衢日几回。”张祖翼还写过水底下的隧道,大为感叹:“水底通衢南北连,往来不唤渡头船。灯光惨淡阴风起,未死先教赴九泉。”还有诗人目睹火车快疾行,写下:“火车牵率十车行,方木匀铺铁路平。八十轮开如电闪,云山着眼不分明。”在当时,无论公交车还是火车,在国人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称之为“奇观”“奇想”。
与眼见为实不同,西域竹枝词对“耳听为虚”的语言记录颇为有趣,甚至还有点费解。清人高锡恩在《夷闺词》写道:“绿杨阴里足徘徊,金碧楼台绝点埃。寄语侬家赫士勃,明朝新马试骑来。”诗中描写的是新奇的洋人结婚仪式,但是一句“寄语侬家赫士勃”把人看得云里雾里,其实,“赫士勃”是Husband(丈夫)的英语音译词。《伦敦竹枝词》中也有不少英语译音词的描写:“五十年前一美人,居然在位号魁阴。教室高坐称朝贺,赢得编氓跪唪经。”“魁阴”是何物?其实就是Queen(女王),作者还颇为得意地将“魁阴”解释为“阴中之魁”,音义双关,令人称绝。还有写男女约会后分别的情景:“握手相逢姑莫林,喃喃私语怕人听。订期后会郎休误,临别开司剧有声。”参考前面的理解方式,这里的“姑莫林”和“开司”,自然就是Good morning(早上好)和Kiss(接吻)的意思了。
“其文虽小,志则大焉”,清人沈谦在《武林北墅竹枝词序》中曾对竹枝词做过如是评价。漂洋过海的竹枝词,虽源自村歌野唱的民歌体小诗,但透过这些灵动真实的诗句,在扩大了诗词内涵的同时,也赋予了竹枝词超越文学的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