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智

东西用久了，就有了感情。因为它往往承载着我们的记忆和情感，如一个旧玩具可能代表着童年时的快乐，一件家人赠送的礼物则可能象征着亲情和友情。而我作为一名教师，则对那用过多年且相伴至今的四号双面誊写钢版情有独钟，舍不得扔掉。

那是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离县城70公里的山区教书。那时，乡下条件差，办学经费也紧张，很多东西只能合着凑用。最常见的是2位老师共用一间宿舍，一个教研组几个老师凑合着共用1块四号双面誊写钢版，指定由某一位老师保管。

那个年代的试卷，都是老师将蜡纸铺在誊写钢版上，用钢针笔一笔一画地刻写出来。教了2个星期，讲了1个单元的内容，就要进行单元考试。刻写对我这个刚入职的新教师是一种考验，在刻写前，老教师站在旁边，面带微笑对我谆谆教诲：“小苏，你刻写时要把握好力度。太用力了，钢针笔会戳破蜡纸；力度不够，油印的时候又会出现字迹模糊。刻写时还要注意字脚要整齐，不要爬楼梯或者走下坡。最好顺着钢版的纹理刻写，字体会比较漂亮。”尽管我是新手，在老教师的指导下，我还是很顺利地刻写好3张试卷，没有涂改一处，没有戳破蜡纸，字脚整齐。我心里暗自慨叹：也许我就是天生当老师的命。

自那次之后，我就用四号双面誊写钢版刻写出许多试卷，让同学们做了许多练习，他们有的考上普通高中，有的考上重点高中。工作的第三年，我也收获了教书生涯第一个荣誉，辅导班上的肖某某同学荣获泉州市语文“双基”比赛三等奖，在山区中学能拿到市级三等奖，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后来，我参加全县首次“说课”比赛，考上离家近的一所名校。在搬行李时，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处理掉了，却毫不犹豫地把那块用了多年的四号誊写钢版带到新单位。一方面，毕竟相伴多年，有了感情。另一方面，也担心到了新单位，又要跟其他老师共享誊写钢版。

时代的进步瞬间消除我的担心，我的担心显得多余而又好笑。新单位有老师200多人，学生数达到3000多人，有专门的文印室，有专人电脑打字、排版、印刷，相伴多年的四号誊写钢版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像一位迟暮美人，得不到宠爱；又像落幕的豪杰，英雄气短！它静静地搁在我的书架上，每当与我对视时，好像在对我慨叹道：“老朽无用矣。”

后来由于工作关系，四号双面誊写钢版又跟着我到了另一个新单位。明明知道它早已完成了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我还是舍不得扔掉，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把它从套子里拿出来，看看它炭黑的颜色，端详它细密的纹理，闻闻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的油墨清香，然后再轻轻装进套子里。

就这样让它继续默默陪着我，一看到它，总能把我的思绪瞬间拉回30年前那段初为人师的青葱时光，那段备课授课改作业忙碌的日子，重温完成刻写试卷时伸伸懒腰甩甩手臂长吁一口气后露出的微笑。诚然，也纪念那段看着乡下孩子走在田野间摘狗尾巴草，在草丛中玩捉迷藏，采来山花和柳条，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摘片树叶放在嘴里吹着口哨，看着他们慢慢长大的日子，脸上露出天真笑容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