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茂

我看一切理想家，不是怀念“过去”，就是“希望将来”，而对于“现在”这一个题目，都缴了白卷。

——鲁迅

暑假结束了。许多家长刚刚盼来“神兽归笼”的日子，又要陷入频繁接送辅导作业的烦恼中了。而一些家长庆幸终于走完了漫长的接送日子，一口气还没舒完，却又开始切换情绪，准备体味“空巢老人”的孤寂了。

这样的滋味，我曾深有体会。我还清晰地记得孩子上大学离开家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在外面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到很晚。回到家，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那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用声音和光亮把我的空虚填满，让孤独无处躲藏。

也就在那个晚上，我复盘前不久填报志愿时跟儿子的吵架和冷战。复盘的结果，是反复责备自己——怎么那么愚蠢那么冲动？

其实，这种矛盾纠结的状况在生活中无处不在。它不但存在于父母与孩子之间，但凡亲情、友情、爱情，都概莫能外。正因为如此，才有李商隐“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慨叹，才有纳兰“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悲切。

怎么办？有人选择了郁郁寡欢，即使是别人眼中的鸟语花香，在他看来也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有人把眼光看向未来，相信“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而那个妻子死了却鼓盆而歌的庄子，在多数世人的眼里，是另类罢了。

在我看来，破解之法，还是正视现实、安住当下，还是“当下不杂”。

境由心造，既然现实就是如此，为什么要把美镜对着只能追忆的往事呢？回忆固然都是自带美好的滤镜的，正如张爱玲所说：“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但是追忆，除了徒增惆怅惘然，还能有什么呢？就像徐滔回到母校中国传媒大学演讲时真诚告诫学弟学妹们说的那样，许多人上大学的时候光想着怎么挣钱，有一份好工作，工作的时候天天后悔上大学的时候怎么没有好好读书。“我们怎么能够拥有美好的未来呢？我的答案是现在。”在我看来，把握现在，把美镜对准当下，也可产生妙不可言的效果。“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首佛偈可以说是对“安住当下”最好的注释。就拿接送孩子上下学、辅导作业这些烦琐的事情来说吧，对很多正在进行时的父母看来，是繁重的遥遥无期的苦役，而在许许多多刚送走上大学的孩子的“空巢老人”眼里，则是此情只能成追忆了。

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则故事：下雨了，行人纷纷往前跑，只有一个人例外。别人问他缘故，他慢腾腾地边走边说，前边也是下着雨啊。当时编者是把它当作笑话来讲的。但这个人在我记忆里留了下来。我常常想，他应该是一个智者，他深谙“安住当下”的真谛，在边走边享受雨中的风景呢。后来看《射雕英雄传》，看到黄蓉想起华筝时，“前途既已注定了是忧患伤心，不论怎生走法，终究避不了、躲不开，便如长岭遇雨一般”，当下两人便在大雨中缓缓行去。两人的身影，一下让我想起了那个雨中慢行的人。如果大家都能像他那样从容，好好把“美镜”对准当下，人生自然就多了不少曼妙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