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网  泉州晚报  泉州商报  今日台商投资区  旧版入口






2024年09月19日

最初的城市情结

(视觉中国)

■张文清

天桥、地铁和24小时的便利店是我最初的城市情结。

从小生活在十八线小县城的我,经常蹲守在电视机前,就为了看翡翠台滚动播放的港剧,跟着电视剧扭着尾音说不标准的粤语。

长大了些,我已经不满足于言语模仿。我开始幻想自己穿着长长的米黄色风衣,背着小巧的米白色包包,手里拿着杯咖啡风风火火走在斑马线上,目视前方。电视剧里,男女主角会在便利店当欢喜冤家,会在坐车时候说句:“送我到地铁口就好。”心之向往的事物,是他人的日常。

在我的家乡,没有地铁,但普通的三轮车遍地都有,稍停在路边,会有路过的车夫问:“10块,坐不坐?”没有不打烊的便利店,连大型超市都是稀有之物。

我对本没有的东西不惋惜。反而是,那座长长的桥,勾起我内心小小的伤感。

家乡有桥,但桥面只有汽车行驶的宽道。边缘勉强留着一条窄窄的小道,基本单人行走。肩并肩,都极为不安,尤其走在外侧,生怕不小心就掉进车流。连脑海都抹不去画面:摔进车道,来不及站起来,身后快速开来一辆小轿车……

这座不安的桥,连接两个不同的区域。当亲戚住在桥的那边,你住在桥的这边,安在路途的,是午后的两块钱,匀速前进的公交;是晚上蹲坐在摩托车前,上坡时转紧车把的青筋;是偶尔空暇的上午,自行车会在特定的地方发出滋啦滋啦的链条声,眼前的人不再优雅骑行,更像突然冒起来的笋尖,站起来蹬自行车,要更努力环抱着妈妈的后腰,才能不让她的衣服后摆被风吹起。

可当我第一次坐上轿车过桥回家,打开车窗,张开嘴巴,风灌满口腔,直至喉咙发干。车上的人聊天、听歌,闻不到公交车上的味道,看不到吃力的青筋和努力蹬车的背影。那座桥,明明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滋生的遥远,是破碎的梦。我在电视里看的天桥,是连接的桥;我在生活里走过的桥,是划分的桥。

当我离开家乡,前往厦门旅游。回想待在厦门的最后一天,走过的那座天桥,格外清晰。我按捺不住的开心,一层层走上阶梯,越走越高,脚还踩着阶梯,眼睛止不住看向平台,露天天桥,一眼望去,是六点的祥和。没有车鸣,零零碎碎传来早餐的叫卖声,走上去的兴奋逐渐化为不真实感,它跨的,不过是马路对面的街,那么普通,那么平常,我的双脚软绵绵,不用蹬车,我的双手无所事事,不用拧紧车把。有了第一次体验,稀奇的感觉逐渐淡去。

后来去东莞找朋友玩,到了市区已经八点多,三个穷学生,每人吃了一碗25块钱的鲜虾云吞面,一边说好贵好贵一边又说好吃好吃,那晚晕开的月亮挂在蓝黑的夏夜。我们三个散步回来,走在市区的天桥上,在桥上停留好久,穿着格子帆布鞋,天气炎热,汗湿后背,就在那里聊鸡毛蒜皮的小事,关心吃下去的云吞面筋不筋道。离我儿时的幻想之梦又远了一些,干净利落、风华正茂,那些美好的未来形容词在被汗打湿的刘海中消失,伴随的,是走在同一座桥分享生活的链接。

现在,我站在福州的天桥上。在烟台山附近,这里每晚都有个音乐live,live之上就是一座天桥,边缘绕着蓝色灯管,闪烁着灯光。我对同伴说,天啊,好像香港MV。同伴翻白眼,瞧你这出息。彼时我没穿上想要的黄色风衣,而是卫衣牛仔裤帆布包,仍然不变的出门三件套。趁着周末短途旅游,我的帆布包里装的不是咖啡,而是换洗的衣服。身后的live已经跑调,台阶坐满了戴着鸭舌帽的学生鼓掌捧场。站在桥上,跟同伴默契地沉默,桥下的人拥成一团,招手上车;一辆接着一辆的车,打着双闪,尾部亮起红灯,它们在我的脚下穿行而过,疾驰而去;桥上的人有奔跑的、倚着栏杆看车来车往,有在桥上扛着吉他匆匆而过的。两个世界隔开,不妨碍各自的步伐。读懂的,是城市中保持各自接受的距离,擦肩而过,时而欢呼,偶尔痛哭。

我没有失落感,即使不是期待的拿着咖啡穿着风衣的都市丽人,出逃的打工人倒也不悲壮,离开儿时的期望,也没有失望。

见过、走过、待过,那份城市情结,我不再高高仰望,而是在我的成人口袋里,疲惫无力时,可以随时掏出来的儿时绘画本,会心一笑,明白它早已为我的生活留下色彩的痕迹。

--> 2024-09-19 3 3 东南早报 content_101234.html 1 最初的城市情结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