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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9月25日

落雨天

(视觉中国)

■陈凯滢

闽南的秋总是到得晚。残夏的炎热无限绵延,斜洒的细雨轻敲着砖瓦,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敲起了一段朦胧的闽地湿潮。

每每落雨天,我总是不由自主地随着雨水泛起困,泛起懒来。大概是儿时关于雨水的记忆都糅合着迷糊的睡意。

垂髫之期,我对于雨很是敏感。那时我与祖父祖母一同住在红厝里。红厝的大门是一座三开间的硬山顶房屋,左右有两个耳房;屋脊有优美的曲线,两端高高翘起,宛如燕子的尾羽。落雨时,雨水从四面坡的屋顶流入中间的“天井”,祖父说,这叫“四水归堂”。

夏日的午后,我倚在摇椅上,祖母摇着蒲扇,微微的风轻拂过我的面庞,带着一种黏稠的触感。水汽钻进我的鼻孔,填满我的胸腔,引起一阵阵轻微的痒感。

祖母的嘴唇轻轻蠕动,哼唱着那首熟悉的闽南歌谣:“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仔举锄头要掘芋,掘呀掘,掘呀掘,掘着一尾旋留鼓,依呀嘿都真正趣味……”

雨滴在头顶的瓦片上跳跃,细语般敲打出一曲低沉而温柔的旋律。天井中,雨水汇聚,形成一面静谧的镜,新落的雨点在镜面上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仿佛是时间的纹理,记录着雨的节奏。前厅的佛龛内,线香缓缓燃烧,释放出一缕缕青烟。青烟如丝线般在空气中缱绻缠绵,散发出木香和草药的清新气味,被湿润浓郁的空气缓缓稀释,融化进雨里。我的身体随着摇椅的节奏轻轻摇摆,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浸在一个深沉而甜美的梦境之中。

随着祖母的离世,我告别了那座充满回忆的红厝。我失去了天井,所幸我拥有了自己的窗。每当细雨轻敲窗棂,我总会轻轻地推开窗户,留出一道窄窄的缝隙,然后搬来一张凳子,静静地倚靠在窗边的墙上。细碎的雨滴随风飘入,轻轻落在我房间的地板上,我将这景象称为“一水归堂”。

雨滴初时零星散落,随后逐渐汇聚,形成更大的水珠,最终扩展成一片片小水洼。这些不规则的小水洼,在地板上错落着,像是散落的群岛,静谧而孤独。在这片宁静中,我不做他事,只是静静地数着雨滴,深深地呼吸。我将关于雨的一切细节,它的触感、它的声音、它的气息,一点一滴地吸入体内,直到倦意袭来,我倚着墙,任由自己沉浸在那带着雨意的梦境之中。

我至今没有走出落雨天。那些雨水仿佛浸透了我的骨髓,融入了流转的光阴,与我的血脉相融。我想我走到哪,都走不出落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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