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从超市出来，看到墙角，蹲着个老太太，面前的地上，摆了几样蔬菜。

一眼看到几根黄瓜，歪瓜裂枣这个词，用在那几根黄瓜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粗细不一样，大小不一样，歪得也不一样，各有各的歪法，摆在一起，像一堆发育不全的蚕宝宝，东倒西歪在一起。我刚刚在超市已经买了两根黄瓜，它们是直的，匀称的，好看的，顶上还戴着花，鲜嫩嫩的样子。但我还是蹲了下来，打算再买几根歪瓜回去。现在还能在城里遇到这样原生态的黄瓜，不容易。

随手挑了几根。老太太在称秤时，我看到她的双手，竟然都没有手指，只露出一两截指跟。她就是用那几截残缺的指根，夹住秤的。老太太淡淡地说，小时候火烧的。我不该盯着她的手看的。我有点羞愧，刚刚我还跟她还了价。

一共是5.6元。地上竖着一个二维码，扫码的时候，我按照老太太原先的价格，付了款。却没有听到那声熟悉的提示音，“微信收款××元”。我看看手机，确认已付款成功。怕老太太不放心，我问老太太，你再看看，有没有收到？

“没事没事，你付了就行，我没有手机，看不到的。”老太太连连摆手，示意没关系，她相信我。我指了指二维码，问她：“这个不是你的？”老太太答：“是我儿子的，我一个老太太，哪里会弄这个啊。”

“这么说，这个钱，你自己收不到？”我有点诧异。

老太太笑了：“一样的一样的。”连着重复了几次。一边帮我用塑料袋将黄瓜装好，一边说道：“儿子还是不错的，我缺钱了，跟他要，他也会给的。”

我又问老太太：“这些菜，是你自己种的吗？”

老太太点点头，说：“现在地少了，我这都是用边边角角的地种的，地没养分，收成少，菜又长得不好看，不好卖呢。”

老太太忽然抬起头，看看我，想说什么的样子，但话到了嘴边，似乎又咽了回去。

我问：“老人家，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说、说了也没用。”老太太吞吞吐吐地说，后面的话，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语：“如今也没几个人身上带钱了。”

我恍然明白了。我拍拍口袋，老人家，我身上确实没现金。

老太太憋红了脸：“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跟你要钱。我的意思是、是，要是有人买菜，能给我现金就好了。”又懦懦地低声说，“跟儿子伸手要钱，总归不如自己手里能捏几个钱。”

我又一次深感羞愧，我竟然那么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老太太的话，更是让我羞愧而心疼，她那个“捏”字，戳痛了我。

我拎起在超市买的一大袋东西，以及在老太太这儿买的几根黄瓜，几乎是有点慌乱地逃走的。

回到车上，我还不能平复心情。我打开车上的几个储物格，翻，一阵乱翻。我记得上次办事时，对方是找了我一些零钱的，也不知道当时随手塞在了哪里。

太惊喜了。我竟然在储物格里，找到了零零碎碎的二十几块钱。

我将车子熄了火，匆匆走下车。老太太那儿还剩几根黄瓜，我还看到边上有一个老南瓜，我最爱吃南瓜了。我要去用这些现金，将它们都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