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石代
恰逢重阳,再回故乡。苍茫连绵的群山,洪涛滚滚的渭水,是我生命记忆最深的风物。仰望群山,依然是连绵起伏,岿然不动。群山之上,初春的浅绿鹅黄,经过岁月洗礼,如今墨色堆积,目之所及,黛色森森。绯红的枫叶,犹如殷红的胭脂,抹在沟沟岔岔,让秋之山乡五彩缤纷,魅力无限。金黄的野菊花,不知名的花儿,赶趟儿似的,星星点点撒在墨绿的衣裙上。顷刻,苍山着墨千秋画,便有了画的意境、诗的韵味。环视一座座大山,漫山遍野的花椒树头,秸秆之间,犁沟地畔,散落着成行成行让灵魂感动的诗句。
成片成片的玉米已颗粒归仓,只有褐黄色的秸秆挺立沙田。它们犹如一个个被抽丝剥茧的躯体,干瘪的身躯,任由秋风吹打。一位身着军绿色衣服的七旬老人挥舞着镰刀,艰难地向秸秆的根部砍去。秸秆就是留守老人过冬取暖的柴火。春种一粒粟,夏成一片绿。秋收万颗子,秸秆暖心扉。站在秸秆旁,一种浓浓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秋虫躲在荒草根部歇斯底里地歌唱,想把枯萎的花儿唤醒。不料,却唤醒了我对农事的记忆。千顷沃野,春耕秋收的盛大场景徐徐展现在眼前。父亲赶牛的吆喝声、母亲点种的脚步声、兄长割麦的镰刀声、妯娌们田畔的嬉笑声,声声亲切,影影妩媚。这一切久违的农事,顷刻间占据心房。我的心海突然决堤,和着丝丝秋雨,双眼渐渐迷离。
挣脱幻想,回归现实。你看,辣椒刚刚谢幕,起蔓,蒜苗便占领泥土最肥沃的乳房。一棵棵高大的核桃树,树叶枯黄,依然有零星硕大的核桃挂在枝头。翠绿的柴胡,落尽灿灿黄花,孱弱的枝头结满了米粒般的种子。不远处,忽见一畦萝卜,挤挤挨挨,叶子青葱,正在吮吸着秋雨的精华,为深冬的奉献积蓄能量。手腕粗的根部,探出泥土三十厘米,翠色欲滴,仿佛绿色翡翠。我知道这是父辈们冬季最美的菜肴。
天空薄云渐散,落日余晖,沐浴河滩。行至新村,两列白墙红瓦的新居,让我眼前一亮。只见新居门楼,金狮迎门,古稀老人,依偎墙根。他那干涩的胡须,黢黑的脸庞,映照在暮色霞光里,犹如一尊金色的雕塑,让人内心不由得战栗。他那呆滞坚毅的目光,犹如一束激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壑,把思念烙在游子心上。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乳白色的烟雾,裹挟着枯草焚身碎骨的气味,勾起我灵魂的忏悔。
犹记得元朝张可久的《满庭芳·客中九日》里写道:“乾坤俯仰,贤愚醉醒,今古兴亡。剑花寒,夜坐归心壮,又是他乡。九日明朝酒香,一年好景橙黄。龙山上,西风树响,吹老鬓毛霜。”那种思乡不能归的悲伤,让人心生丝丝悲凉。
观照现实,我却是幸福的一个人。重阳回故乡,我们慰问了突遭病痛的外婆,看望了岳父岳母双亲,陪伴了相依为命的父母。恰遇村委会给全村老人过重阳节,我们前往帮灶,提茶倒水,端盘洗碗,共话往事,欢度佳节。与一位位老人促膝相谈,闲话往事,捡拾岁月的精彩片段,感悟世事的沧桑巨变,让心灵沐浴爱的阳光。
仰望故乡的山山水水,看望故乡的至亲至爱,心灵仿佛汲取了无限的精神营养,心不再彷徨,梦不再游荡,内心充满了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