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煌

说起农忙假，现在的学生不仅没有经历过，而且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学校的学生大都“享受”过这假期。每逢农忙假期间，我们都要回家参加劳动。低年级的主要任务是在家中带好没入学的弟弟妹妹，帮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以便让父母亲一门心思投入田间地头的大忙中去。到了高年级，就能和父母一起到地里干一些割稻谷、搬稻禾、拾麦穗、送餐饭之类的农活。

农忙假当然是农活最多农人最忙的时候放的了，每年有夏秋两季，就是在夏收夏种和秋收秋种的繁忙季节。那时候我最怕的是割稻谷。跟着父亲一起上阵，有样学样，可看似简单的动作，自己做来却笨手笨脚手忙脚乱，走形变样。最主要的原因是体力不支，根本蹲不久。我学着父亲两脚岔开，弓着腰压着背，匍匐前行。但蹲上没几分钟，两腿又酸又麻；站起来猫着腰收割，一会儿就酸痛难忍，而且频繁地低头抬头让自己昏头涨脑。最尴尬的是，同时间下地，父亲已经放倒了一大片，我还割没几茬。父亲大声呵斥着：快点快点。

夏天的阳光毒辣辣地穿透我干瘦的脊梁，稻芒也很欺人，稍不注意，它就划过皮肤，顿时，胳膊上出现一道道浅浅的伤痕，血珠直冒，带有碱性的汗水淌过，皮肤疼痒难忍。一不小心，一股稻茬又扎进磨透鞋帮的脚后跟。唉，遇到天大的困难都要忍，但谁想在大热的天干活啊？金黄的稻浪夹杂着父亲丰收的喜悦，也夹杂着我几乎绝望的心理，什么时候能到头啊？直到累得手无缚鸡之力，拿起水壶猛灌。而这时，父母通常会循循善诱：要好好读书啊，不读书以后只能干农活了！应该说，学生时代的农忙假，我们不仅经受了艰辛的劳动锻炼，也成了我们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动力源！真是“苦其筋骨，劳其心志”。

我老家是一年两种两收。收完了稻谷就要开始新的种植。“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诗中那紧张繁忙的劳动图景，那赞美劳动和劳动者的真挚情感，让人着迷，但真的让你干起活来，却是另外一番难受。很多时候，母亲和弟弟负责拔秧送秧，父亲和我负责插秧。我笨拙地下田，站稳身子，弯腰曲背，左手拿着一捆秧苗，右手拇指、中指和食指快速拆分秧苗插入田地中。插秧要眼观四方，左看三行右看三行对齐插秧，这样插出的秧苗，才会横平竖直。父亲传授的经验是五六厘米宽插一丛秧苗，横插七丛为一排。一排一排地插，脚步缓慢后退。一畦插完，再挨着插第二畦，一畦接着一畦插。就像是布袋和尚的《插秧诗》里头写的：“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但是，弯腰时间长了，腰疼脖子酸，胳膊手腕也都是疼痛的，一切痛苦都得忍受，实在是个磨炼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的技术活。就这样，通常几天农忙假下来，我的皮肤晒得黝黑，胳膊、臂膀还脱了层薄膜似的皮。

虽然放假了，学校仍然要求学生干活不误学习。放假前各科老师会分别布置一些假期作业，语文老师通常会布置写一篇或几篇与农忙有关的作文等等，题目无非是“记一次田间劳动”或是“我是父母的好帮手”。有一年农忙假期间，在收割水稻时，由于用力过猛，动作太快，我竟然割伤了右手的三个手指，以致鲜血直流。那时，我只是自己在田间采集了一把苦草，用嘴嚼碎敷在伤口上，又投入紧张的劳动中。我根据亲身经历写了一篇题为“轻伤不下火线”的作文，老师不但给这篇作文评了高分，还推荐给了县广播站，当听到广播员抑扬顿挫地播读我的“大作”时，同学们的眼神满是羡慕，我也是自信满满，憧憬着自己将来能当上作家。

农忙假是最好的劳动教育，让我们从小打下热爱劳动的底色，那些辛苦劳累的体验和锻炼，如今都化作美好的记忆，永远留在心中。现在的学校虽然不再放农忙假，但我认为中小学校最好要适时组织学生去乡下走走看看，体验一下农村环境、农民生活，必要时也可以适当参加一些体力劳动。否则，长此以往，即使是农村学生，也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