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晶

我的家乡在西南山区，山多树多，村落周围有梨树、花椒树、香椿树、桑树……可是我时常想起的不是它们，是家门口的两棵核桃树。硕果累累的时节，会有近邻趁早上天还未亮之时打核桃。核桃树下的我们也会摘到一些，用镰刀割开它厚厚的绿皮，砸开它的壳，里面的肉是白色的，鲜嫩可口。它的绿皮汁液浸透我的手心，久久难褪；它的味道也浸透在我心中，历久弥坚。刮风下雨，家人担心它倒了压着后面人家的房子，就找人把它砍了。那树木看着我们长大，没想到也还是不在了。离别就像诗人笔下的“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树倒下，生活好像被装了加速器。

树倒飞鸟散，鱼亦赴北冥。那是我初中时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提回家的一条金鱼，全家人都在悉心照料它，给它换水、喂鱼粮，妹妹在很远的地方看见漂亮的小草，也要带回来放在鱼缸里……就这样养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死了。以前想起它的死很痛心，直到大学时看到教学楼窗外那一棵孤独的老树在万紫千红中显得那么悲凉，我才懂得了那一条金鱼在小小的鱼缸中活着的不易，鱼缸是它的世界，却盛不下它孤零零地转的悲伤。树上飞鸟树下鱼，空留人间长叹息。

数不完的聚散，数不完的遗憾。称得上遗憾的东西，总是不免令人痛心。就像人与人之间因为空间距离而产生的疏远或亲密之情，时常存在。不再联系，也许不是一定有某个原因，只是时光流逝，你我都有许多事情要去做，怕打扰，怕冒昧。这种想法应该是最为美好的，否则这背后原因，深究起来，总会让人费解甚至误解。在记忆长河中，你我彼此温暖过，或者某个瞬间给予了对方一份温暖，此事无关风月，却同样难能可贵。缘聚缘散自有时，毋牵挂毋念。

张爱玲说：“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我想是把感情中不好的一面给放大了。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也没有太美好。在想起很多事情的时候，我才回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太好的，太坏的事情都会很快过去，只留在记忆里。树倒了，鱼死了，人散了……这都成为让我们隐隐作痛的一部分，可时光流逝，那些不起眼的、不发光的时刻，却常常伴随着我们生活。这好像教会了我们，要做到举重若轻，宁静方可致远。有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那么忆中人呢？或是紫霞仙子口中的意中人，或是有口角之争的人，或者只是食堂阿姨、门卫叔叔，擦肩而过的路人，再或者不过一草一木、一鱼一虾。如此种种，我们身上也会有他们的影子。有很多昨天都成为回忆，而我们活着，是伴随着记忆活着。

文人墨客伤春悲秋，敏感于季节，也沉浸于记忆。记忆承载着人、事、物，虚无缥缈却又如影随形，浮生若梦，记忆参半，不可不忆，不得不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