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远峰

每逢经过那条古老街道，仿佛听到它在喘气，那声音苍白无力。它从20世纪走来，意气风发的容颜已不复存在，只留下残缺的躯体和说不完的故事。这里是金井四建，也是我的出生地，承载着时常浮现在我脑海中的碎片记忆。

小时候，我话不多，胆子很小。那一年，我六岁。一天早晨，父亲像往常一样送我到幼儿园读书。我算是插班生，之前没上过幼儿园，又常在农村跟爷爷奶奶住，对镇上的生活不熟悉。父亲交代老师，他当天出门办事，家里没人在，提醒我放学后到四建公司的宿舍楼一楼等他回来。走之前，他不放心，又折回来再次叮嘱我。

时光在我做操时悄悄溜走，我像往常一样度过了开心的一天。到了排队回家的时候，老师关切地问我：“你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吗？”平时老师都是把我们送到街上，再让家人各自把我们领回家。“我知道！”还没等我回答，一位女同学便自告奋勇，要带我回家。我就这样跟在这位同龄的小大人身旁，回到了那条通往四建的街道。一路上她开心地说着话，我静静地听着，至于内容是什么，已不记得，大概是些童言童语吧。但有一段，我记忆犹新，当我们走到四建大门口时，我告诉她，我认识路，可以自己走进去。她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不行，我答应老师了，要带你回家。”我婉言拒绝，她却十分坚持，我只能继续跟着她往里走。到了宿舍楼的楼梯口，她学着大人的口吻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别乱跑，知道吗？”我使劲点头，一再保证，她才放心回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长舒了口气，终于摆脱了她的“管制”。

我开始想着该做些什么呢，不能干站着等呀。明知家人不在，我还是爬到三楼去看一眼，那里有我们的宿舍，期待能看到熟悉的身影。结果可想而知，我失落地哭着下了楼，无助的哭声越来越大，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掉。

这时，他出现了，是那个见过却没有过交集的食堂老板，我平时在背后称他阿伯。他听到哭声，便快步向我走来，温和地招呼我，关切地问：“肚子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饭。”我停止了哭泣，顺从地牵着他的大手到了食堂。或许是还没到饭点，偌大的食堂里除了帮厨，仅有我一人。他熟练地盛好饭菜，放到桌上，叫我赶快吃。也不知是害怕还是饿，我听话地一口接一口地吃，比任何时候都吃得香，吃得快，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一餐刚过半，父亲回来了，一听说我在食堂，立即赶到。父亲看到我正吃得欢，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再三感谢阿伯的照顾。记得当时的我笑得特别灿烂，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主动跟父亲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言语中满是对食堂老板的感激之情。

流光带走了20世纪的许多人事物，但永远带不走留在心头的那股暖流。零碎的回忆虽然拼不成所有的过去，却拼出了一朵最美的花，开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