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建峰

在我所生活的那片地界，地道的农人有一个似乎约定俗成的观念，冬季时令的蔬菜，霜打的比没有经霜的好吃。

怎么个好吃法呢？比如白萝卜、芥菜、佛手瓜，时令过了立冬之后，草木日渐衰颓，挂在藤架上的佛手瓜个头长得比夏天要多出一半大，我说：“这个个头这么大，应该吃不得了。”

我想起夏天举着长捞网去兜的时候，母亲就说：“那个不要摘了，就让它挂在竹梢上，它已经吐舌发芽了，可以做种苗。”我走到竹子底下，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仔细端详，果然它腹部已经吐出了舌头，发出了碧绿的嫩芽，瓜腹两边也长出青白色的尖刺。母亲说：“现在是冬天，就不一样了，你看它腹部还没长芽刺，现在它这么大还是脆嫩的。”我把它从网兜里掏出来，用指甲轻轻一掐，果然出现了一道弯月的指甲痕。

这么简单的一掐，我就知道了蔬菜的秉性。天冷了，它匀速缓慢生长，同时也长得肉厚、味甘、嚼之无渣。

接下来说过了时令还能呈现不一样口感滋味的白萝卜和芥菜。白萝卜这么常见的蔬菜，几乎遍布大江南北，对于“冬吃萝卜夏吃姜”这句民间谚语的出处何在我不得而知，但是如果纯粹论萝卜什么时候好吃——那的确是冬天为首选。冬天的萝卜滋味清甜、肉质绵柔、水分饱满，不会像夏秋时那样僵劲，咀嚼时有棉絮状的白纱，味有微微涩苦，霜降之后的萝卜炖汤、清炒皆宜，味道都是极好的。

至于芥菜，那是餐桌上常见的青菜了。猪油煸炒，清水煮汤，搭配米饭、瘦肉煮成咸饭也好，或腌制咸菜，菜心帮子还可以做成类似贡菜的嘎嘣脆的口感，总之菜品可以花样百出。不过论滋味，冬天之前的芥菜的确是少了点火候的，倒不是说冬天和秋天的火力有所区别，但是冬天肉厚的蔬菜就是容易煮烂，相同的时间和火力，然味道迥别。经霜后的芥菜，口感也会好些，不像霜降之前那样执拗地莽撞，固执地老成，粗壮纤维已经褪去，它更为细腻，且愈发清甜，也比较容易煮得更烂糯一点。

对于人生，母亲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对于植物，她有自己一套明白植物的秉性、通晓时令的语言、和这个世界草木交流包括人类这种生灵沟通的独特章法。我知道，太年轻，就是会虚浮、顽燥，所以要经过冬天的冷，要经过世事的捶打和时间的沉淀，才能肉厚皮薄。

我相信，人也是要经霜的，有为的人生，也要历经凛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