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表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夜色还密密地笼罩着大地，电话捎来了堂嫂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噩耗。风冷冷，地冷冷。发愣、惊呆，谁都无法相信与接受这个事实。

办理丧事时，一张身份证隐约透露着堂嫂的年龄——六十有一。生命如此短暂与仓促，令人惋惜。

早年，堂嫂一家人离开了家乡东石，在金井镇承包原供销社店面经营着小生意。我未能亲睹她的日常，只在家族内一些较为重要的场合才能相见。她少言寡语，淡然微笑，端庄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家人们进进出出，她总是羞愧地说：“不会世事（生活习俗），身子骨又不好，无法帮忙，辛苦了大家。”话语坦诚、真切，夹杂着无奈与感激。

平日，她总是穿着那几件衣服。族人关心询问，堂兄总是说：“好衣裳便宜衣橱！”

“一个人整天与锅碗瓢盆打交道穿给谁看？”堂嫂平静、机智、喜乐式的应答带来了满堂的欢笑。

“光记店里的商品种类与价格都是一件烧脑事，哪能再记得衣裳呢？”她眼角边有了泪花。

这些朴素的话语潜藏着生活劳苦与坚劲。

为了生活，她与堂兄起早贪黑，忘记了三餐，用“淡菜粗茶”喂养自己，却亏待了身体。四十多岁时，她就提前步入“老人化”。起先，脚步缓重，手背酸疼。她没有挂在心头。再后来，脚步更慢，手指不灵活。继续忙碌着，最终医生诊断为“类风湿”，从此医药形影相随。她的生活里，除了与医院打交道外，就是从家到商店两点一线，始终不见游山玩水的踪影，以至于没有留下一张得体的相片。

治疗过程中，僵硬、发黑的手指与越来越瘦弱的身体印证了病痛对她的折磨。那年正月初一，堂哥关店歇业，她回到了东石老家，静静倚着一张背靠椅，一脸笑容打量着嬉戏的孙女。不一会儿，她便耷拉着脑袋打着瞌睡。堂哥告诉我，她昨夜整夜未眠。我心疼：病魔正在一步步地摧残着她。

“怎么又睡着了呢？”堂嫂有点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脸自责。

看着她咬咬牙，艰难挺了挺身。我知道：不是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她，而是病魔猛然戳醒了她。揪心、忧虑摁进了我的胸膛。

有关她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她没能出身于名门望族，却有大家的风采。为她治丧时，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向我讲起了堂嫂：“她卖的商品实用，价格便宜。一次，因不小心多收了人家一元多钱，马上电话告知顾客，赔上了连声道歉。”

在金井镇，她与堂哥夫妻同心，赢得众多的口碑。突然间离世的消息，带给众乡邻的是惊讶，是惋惜。办理丧事期间，有很多金井乡邻自发驱车十多公里到东石向她做最后告别，送她最后一程。

她，一名从农村走向乡镇的普通妇女，总是潜藏在自己的田地里，默默地耕耘。贫困之时，她用勤劳的双手赶走了贫穷，养育儿女，买房安家，一步步夯实了生活；生命里的最后时光，用她的原话说是“即使是无法帮忙，也要到商店里坐坐看看，心才舒坦”。

她似书，胜书，读了，节俭、朴素、辛劳、善良、坦诚、坚强等一连串的词儿涌上心头。

“昨天还在店里看见她，发生了什么事？”

“生活刚见好就走了，‘啊输’（她的小名）真没有福气！”

……

风冷，心暖。堂嫂的事儿，令我品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