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牵连

“小寒胜大寒，常见不稀罕。”万叶纷扬而落，暗影悄然含蕴，村庄于小寒的轻抚下，添了几分萧条之意。村里此时的风，相较先前节气，仿若轻柔了些许，可那股直入骨髓的清寒，却未有半分减弱。即便裹着厚实的皮夹克，也能敏锐捕捉到它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凛冽。踏入小寒，年的足音就近了，任何归村的脚步，仿佛都能震落房前屋后残留的孤零叶片。树木光秃的枝干，在村野间突兀而立，透着荒芜与苍凉，这究竟是满心期待的伏笔，还是更深孤寂的开篇？

高坪山进兴堂路口，那棵百年破子树已片叶不存，想是被小寒的柔风携卷而去。落尽繁华后，百年枝丫纵横交错，向着八方伸展，展现出一种别具韵味的侘寂风姿。那是褪去繁花、卸尽硕果后的纯粹，宛如村庄小径旁最写意的墨痕，看似随意点染，实则藏着诸多村俗民约，更蕴着春的消息。

小寒的温热，隐于破子树的枝干深处。风瑟瑟兮，龙江之畔西溪水寒，却冻不住村庄老人心底的热望，也拦不下游子归乡的匆匆步伐。恰如谚语所言：“小寒大寒，准备过年。”

落叶愈发翩跹，脚步愈发急切，年岁已在前方殷切相招。我与几位进兴堂后人，循着它的呼唤前行。进兴堂前荒芜的田野和环抱的小山，不久将化作大白濑水库的安置小区，或许那时，又能重现破子树五彩斑斓的青春华彩。当下，沿路的荒芜，让冬日愈显清寒，更添缥缈。落叶堆积的山径，尽是苍茫泥土色。

破子树寂寥枝丫间，裹着节气的寒峭，那冷意真切逼人，仿若小跑着袭来。进兴堂庆典后悬挂的红灯笼，仍在檐下悠悠晃动，于寒风中舞动喜庆。村里忙碌的村民，脚步虽急，临至年关，反倒从容且热闹起来，在素日冷风中，绽出满脸的欢愉与满足。

“小寒不寒，清明泥潭。”每个村庄对幸福的感知不同，每位村民心中的幸福之源亦有差别，各有各的欢乐，各有各的安恬。村庄各处，像寨坂的内堀、中堀、上乾、下坂，还有聚居钟姓少数民族的圆潭仔，人们在各自天地里，咂摸着别样幸福。而幸福又有相通之韵，恰似破子树历经四季轮转、二十四节气更迭，又如凡尘烟火袅袅升腾。乡村的一缕炊烟，牵起依着路口老树盼归的老人与风尘仆仆归来的儿女，从乡村漫向城市，又从城市飘回乡村。

恰路过一家旧貌换新颜的大厝庭院，里头正热闹上演杀年猪的盛景。上前打听，知晓这家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三家小户今年早早归乡筹备年事。杀猪宴恰似团年宴的欢快序曲，一家人围在两位杀猪匠身旁，被小跑的小寒风吹得双颊泛红，人人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期待。

往昔村里，家家都有杀年猪风俗，彼时杀猪声此伏彼起，喧闹非常。后因村民觉着养猪效益不高，这习俗渐被弃置，如今这般场景已难寻踪迹。看这家人，一年的喜庆全挂在嘴角，幸福从眉眼间满溢而出。

万物向阳欲动，村庄小寒幽淡。小寒虽寒，却不乏暖意，此刻，破子树枝干里定有一股细微而暖心的热流，在默默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