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敏

“囡囝（小孩）爱年兜，大人乱糟糟。”这句闽南俗语，说的是年兜喜愁两重天的景象，也反映出年兜一到，人们快乐又忙碌的生活图景。而留给我的年少时年兜印象，则是快乐的骑行。

这当然是五十年前的旧事，彼时，我们的生活还处在票证年代。在闽南城乡还保留着亲友们互送年货的风俗，我就是家里的“送年货使者”，这也就意味着，我在年兜时节，有一段快乐的外出骑行，送礼到亲友家的时光。

我的父母亲都是做饼的，自然送的年货，大抵是糕饼之类的。他们从厂里买来好几十斤的寸枣、贡糖、马蹄酥、咸饼干、绿豆沙馅饼。然后两斤、三斤，一包包地包好，每包都要掖上一张小红纸，然后就支派我去送年货。

我家的亲朋好友，散落在我们这个叫作禾山乡的东南西北。骑着自行车去送，往往也要两三天才能送完。还好当时中学正放寒假，相对于年关时购物、搞卫生等家务，我还是乐意当当这送年货使者的。因为忙年就是这个样子，你别无选择，并且我沿途还可以欣赏乡野风光。

彼时，我们这里的自然村，可以说还是古早时的模样，仿佛远接着唐宋的遗韵，那些安兜、后埔、石村、殿前等自然村落，一路上都是植物婆娑的美丽景色。街巷和乡村阡陌，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比平日来得多，大家都满脸春风的。割肉、置衣、买海鲜、买春联，连跟着大人出来溜达的小孩，都耐不住寂寞地沿途燃起了鞭炮。那年俗也就在这一声声脆响中，被炸得风生水起的。

我爱去的地儿有后埔村，那是母亲的娘家。外公外婆虽然不在了，还有二舅。从我家去那里要经过一个渡槽桥。那个渡槽桥，就架在两座小山包之间。由于落差大，那渡槽的拱矩很高，跨度也大，竟然有五个拱矩。渡槽下面有条路，我每次从渡槽下骑行而过，总喜欢停下来歇息歇息。那渡槽桥淋淋漓漓的，流水会渗透出来，桥体也长满了蕨草。我喜欢这里，因为早年儿时母亲带我回娘家，总指着渡槽桥说道，看，这桥儿多美！因此，年兜骑行到这儿，就莫名地格外喜欢。

我最喜欢去殿前姑妈家，在那里有好几座番仔楼，有几个池塘和一条年代久远的古街。当然，还有一位慈祥的姑妈。当我到来时，姑妈欢喜得不得了，非得煮碗点心让我吃不可。我趁着她张罗时，就自行跑去看那些古楼和古街。古街是用青石板砌成的，那会儿还有乡民穿着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橐橐的声响。

每次送年货回来，总是载回一大堆亲戚回送的海鲜和农产品。最常见的是地瓜和地瓜粉，以及刚上岸还未解剖的海蛎。我家的地瓜粉有时多得可以转赠他人，而未解剖的海蛎，可以选择品相周正的，放在我家煤球炉底下烤，成了我半晌时解饥又解馋的上等食品。

许多流年的年底，我都是充当送年货使者的。那载年货的路上，心情可是轻舞飞扬的，更不必说回家时的自我炫耀了。年兜送年货骑行，那真是快乐不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