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山

这是一只破盏，对，敝帚自珍。记得当年在旧肆中一老者持此盏求售说，别看它是海捞瓷破成这样不值钱，将来你会明白它的价值所在。

它破得够呛，盏的口沿周围仅剩下一两个小边是原来的样子，其他则残缺不全。但它却有大几百年历史，是明朝早期的小玩意儿。它残破的模样犹如丑八怪，开始我是用它来种菖蒲，可没有底孔漏水，把绿油油的虎须菖蒲活活种成干货，水渍多了把菖蒲的根须泡烂掉，叶子也枯黄了。于是把它冷落一边去……

有一天，我于日常生活饮早茶时，又见它在那“傻笑”吾这痴茶兼书呆人，回想起那老者的言语及面相，它的好到底好在哪？残缺不全哪来的异常可爱呢？一阵激灵，何不把它用来当茶盏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说干就干！于是我用“氧净”泡它大半天，凉热水冲刷再晾干，又装入消毒柜烤一烤才放心使用起来。

一开始确实用得不顺手，磕磕碰碰也不顺口。发朋友圈，同道为我捏了一把汗，担心我被刺破口舌。真想把它又丢一边去，可老想起那老者坚毅的眼神，不至于骗我吧？再试试看。抓住边沿，用较周圆的口沿入嘴，吃茶起。慢慢用，慢慢习惯与包容其中的不足！言而有信的老者没骗人，我现在连不周圆的边沿也敢顺着入口啜茶。人毕竟是高级动物，要承受不完美是常态的现实，物为吾用，而不是吾为物役。我现在不仅把它当作日常茶盏，且在生活中常把它用来盛咖啡、米汤、凉开水等等之类，一物多用，让它华丽转身。

我的破厝仔之寓，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对面的邻居也不再如当初搬新厝时的生分，住着一对莆仙籍的近百岁老人，还有照顾他的一家人，四代同堂，幸福得很。这一次，那特别漂亮健康的老妇人却在上大坪山时被少年家的玩车撞了个骨折，卧床不起，一家人围着她团团转，与破盏被吾冷落成了反差。过了三两个月，有一天我惊奇地发现那老妇人在她老公（也近百岁）的搀扶下开始落地移步，就如我那破盏又被唤醒了。

年兜前杭州桃源小镇见一红宣墨迹，题写“遁世”二字，词出《周易》，意为顺人应世的趋势。放假后收悉也甚喜，内容与格调合乎个人审美情趣与意向，得择机装池补壁以此生辉来讨好自己。

前些日参加一次文会，会前小心问询留饭与否，反被质问吃饭有这么重要吗的恶语相向。我一阵惊奇，不要说民以食为天，犹记得吾辈当年政治的高考题目就是用辩证法论述“一要吃饭，二要建设”的重要性。难道吃饭这等大事过时了吗？

这只破盏现已成为我随身茶事的物品要件，越用越顺手，越用越欢喜，相依为命般践行。它碗底还有佛学八宝之一的右旋螺，吉祥！四边是莲花瓣盛开，青花朴灿而不耀眼，出水的海捞物经过几百年咸海水的漂洗，灿烂之后更是平淡的不二法门，用它持盏乞茶，出烦恼渊，也许可以求个平衡。

春节是万家团聚的日子，肯定还有不少家庭因各种原因分别于各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是一种美好的向往，残缺不全、周圆不过才是常态。还好有一只破盏在手，犹如仓里有粮、有茶可啜，在这天寒地冻时可护生与护心，谢谢你，我心爱的破茶盏，让我多了一份活络与自在及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