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威

晨雾未散时，我已在前往龙涓镇内灶村的山路上。茶田漫过层叠的丘陵，铁观音的暗香被露水浸润得愈发清冽。护国岩就藏在这片碧浪尽头，像一卷被时光合拢的古书。

石径在松针覆盖下时隐时现。忽有钟声破雾而来，惊起枝头白鹇，雪色翅膀掠过半山枫林，抖落几颗殷红的晨星。抬头望见悬崖千仞，云雾缥缈，上覆帽形巨石，沿悬崖上缘砌石筑门窗，形成岩洞，名曰“甘露室”。

甘露室岩宇为仿木结构，面宽五间，深三间，坐北向南，分内外殿。殿内有四根石柱、三门两窗，中设一佛坛。岩洞的一面石壁上有个小洞眼，为传说中曾自涌米供和尚煮粥食用的“漏米洞”，如今洞眼不见米出，却有清泉汩汩外涌。护国岩原先叫作“乌石岩”，相传宋帝赵构南遁时，曾避难于此，并在此纳贤复国。三年后，赵构复国成功，将此地赐名为“护国岩”。

山寺的飞檐挑起半帘雨幕，在甘露室的另一侧山腰上，有一位老僧扫着落叶，竹帚划过石板的沙沙声，竟与檐角铜铃的震颤生出奇妙的和鸣。那是观音殿，殿前的涌泉终年不涸，水珠在放生池的莲叶上滚成晶亮的偈语。忽觉这“护国”二字，或许从来都不是指向刀光剑影，而是某种更恒久的守护——像崖畔那株百岁的罗汉松，以年轮封存所有暴雨骄阳，最终站成慈悲的模样。

雨势渐密，我坐在禅房外的连廊上。看雨脚在茶园里绣出千万条银线，看云气吞没又吐出远处的戴云山脉。竹筒接满山泉的叮咚声里，忽然懂得护国岩真正的禅意：世间最坚韧的守护，原是用草木生长的姿态，把光阴沏成一壶茶。就像那些深扎岩缝的茶树，将风雨霜雪都酿成回甘，让每个春天都从旧伤疤里捧出新芽。

暮鼓响起时，满山茶树正泛起油亮的光泽。归途回望烟雨中的山门，“护国”二字已隐入苍茫。忽然想起寺里老僧以雨为墨，在青石板上写下的那副楹联：“青山原不动，白云自去来。”或许人生终究如云，但总该有些山岩般的坚持，在飘摇尘世中护住内心清泉不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