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片温润的霞光在绿意萌动的山峦线上徜徉。我站在门口的高石上，期盼的目光越过一重重山坡，穿过一条条蜿蜒的土路。慢慢地，那个卖菜归来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我看清那空空的两手，心里不禁黯然失落。

“不是说今天要买小海鱼吗？”我努着嘴，极其不满地质问道。毕竟对于生活在山里的我来说，小海鱼可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奶奶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不知所措地搓着手：“今天的菜卖得慢了一些，等收摊去买鱼时，人家已早早地收了摊。”虽然她一直苦口婆心地解释着，可我耳朵里像是塞了东西，什么也听不进去。于是，她哄着我说：“不然，今天晚饭吃‘香椿鱼’吧，炸小海鱼明天再做。”

“香椿鱼？有这种？在哪里？”我半信半疑。“有！跟我走。”奶奶的语气甚是笃定。话音刚落，她就牵着我绕过屋后，踏过崎岖凹凸的碎石路，来到了山脚下。暮色中，香椿树上，那些红棕色带绿的嫩芽正惬意地舒展着，将浓郁的香气尽情释放。奶奶麻利地摘了起来，直至盈满两手，才返回家中。

此时，靛蓝色的夜幕已缀了几颗晶亮的星子，和缓绵绵的晚风从窗口徐徐拂过。厨房里，炊烟腾起，奶奶舀出了一碗面粉，往里面打了一颗鸡蛋，又放了一些水，一起搅拌至糊状。“鱼究竟在哪里？”我满头雾水。“别着急嘛，马上！”说着，她用筷子夹起一根焯过水的香椿，让它先跳进面糊里，又跃进热油里，哗啦，哗啦。“鱼马上要游出来了！”我睁大眼睛，谜底就此揭开！香椿的茎变成了“鱼身”，香椿的叶变成了“鱼尾”，一条金黄的“香椿鱼”欢闹地游弋在我眼前。我拍手欢呼，之前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

“来，快尝尝。”奶奶抓起一条“香椿鱼”，送进我那早已垂涎欲滴的大嘴巴里。我“嘶哈嘶哈”地咀嚼着，外酥里鲜，比炸小海鱼好吃不知多少倍，让我不禁央求道：“奶奶，明天我还想吃。”

奶奶听后，笑呵呵地眯着眼睛回应道：“好啊！那我们把买小海鱼的钱去买书，以后去真正的大海里遨游，小海鱼也能尽情吃！”我用力地点着头，幻想着自己变成了一条鱼，游出了大山，游向了蔚蓝的彼岸。

一个春天过去了。我渐渐长大，读着奶奶省吃俭用买来的书，去县城读初中，又去市里读高中。我再也没有时间站在石头上眼巴巴地盼着了。

紧接着，另一个春天又过去了。我已成年，在沿海城市读大学，见到了真正的大海，随后定居，小海鱼已经成了普通的家常饭。但我，却再也吃不到奶奶做的“香椿鱼”了。

如今，春天又到了，香椿季也来了。我多么巴望着奶奶能再次出现在那个路口，牵着我走进厨房，做上一盘充满思念味道的“香椿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