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敏

六十年前，小镇还使用着木秤。我家在街边开饼店，就有两杆木秤，一杆大的，一杆小的。每逢夏秋两季，人们穿着夏衣秋装，人就显得轻飘些，也就喜欢称称体重。刚好，我家的那杆大木秤，可以派上用场。于是，在下午三点的闲时光里，我家店铺里，会上演“称人”的戏码桥段。

立夏“称人”历史悠久，相传起源于三国时期。民间有多种传说，其中之一为“孙夫人称阿斗”之说：据传，三国时刘备要出征，带上阿斗不太方便，于是将阿斗由赵子龙护送至吴国，并交给孙夫人抚养。此时正值立夏，孙夫人见白白胖胖的阿斗，颇为欢喜。但孙夫人也有顾虑，毕竟是后娘。于是孙夫人想，趁此立夏时节，用秤在赵子龙面前将阿斗称一称，待到下一年立夏时节，再称体重，就知道养得好不好。自此之后，孙夫人悉心照料阿斗，并在往后的立夏时节，称一下阿斗的体重，且将体重结果书告刘备，以表心迹。从此，这个传说为人们立夏“称人”平添几分雅趣。

于是，夏秋时节，来我家店铺里称体重，成为老家江头小镇一个温馨的场景。来者都是镇上的街坊熟人，半是认真，半是游戏。毕竟此事易做，所有的“称人”的用具，都是现成的：大人用座椅，小孩用竹筐。彼时，大家过惯了缺荤少油的生活，全都畏瘦喜胖，巴不得体重能够重一点，再重一点。

立夏时节，“称人”的过程，很有仪式感。称大人时，让他（往往是老头儿）坐在一把椅子上，一条捆绳绑好椅子，吊在大木秤的铜制秤钩上，左右两个帮工，先是半蹲着肩负着穿在秤钩上的扁担，再立起身，使椅子悬空起来，那个在椅子上坐着称的人，往往会扭转一下，打个旋儿，那人就颤颠了一下，脸色略略惊慌，惹得旁观者发笑。另一个主司的称重人，则一心一意看着大木杆秤上的秤花，轻快地报着数字顺口溜：“秤花八十七，活到九十一。”

随后，那椅子轻轻地顿一下地，被称的老头儿，高高兴兴地掰撩开绳子，溜滑下椅子，乐滋滋地道了声“谢谢”！

给小孩子称重，就让他坐在底下有布垫的竹筐里，也是用绳子捆绑着悬空起来，那孩子就乐颠颠地，那是得了悬荡起飞的乐趣，也就咯咯咯地笑着，仿佛在骑木马，或者是在荡秋千。主司的称重人，一边摸摸小孩的头，一边报着数儿：“秤花一打二十三，囝呐（闽南方言：小孩子）大汉（长大）会做官；七品县令不算难，三公九卿也可攀。”

站在小孩身旁的家属大人，就会喜笑颜开地连连道谢；小孩则一脸懵懂地傻乐着。

接下来，走马灯似的给一拨人称体重，在大木秤杆翘起和秤砣的起起落落中，伴着戏谑的报数顺口溜，我家店铺里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我家的街边饼店，主营的是马蹄酥饼子。父母亲于立夏时节，乐意帮人在店铺里“称人”，其实是积攒了人气，有利于店铺的销售，属于在做一种免费的营销广告，从中体现出父母亲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