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军
又是一年端午节,回首已是中年时。想起唐·殷尧藩《端午日》诗:“少年佳节倍多情,老去谁知感慨生。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鬓丝日日添白头,榴锦年年照眼明。千载贤愚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
父亲健在时,每年端午节前几日,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包粽子事宜,只因粽子是父亲和奶奶、外婆的最爱。
母亲先嘱咐外婆在乡下购得粽叶,拿回来一叶一叶小心清洗,洗净后泡入清水中数日备用。又翻箱倒柜,找出渔民亲戚馈赠、保存很久的母鱿鱼干,剪成细条状,绑粽子当天,和海蛎干一起在热水中“洗澡”。不久,满屋子的海腥味飘香。
粽子的主料是米,炒米考验绑粽人的手艺,也是粽子好不好吃的关键。上好的米搭配适当比例的糯米,充分浸泡晾干,放入热烫的大铁锅翻炒,加入辅料、香料,酱油调色,炒至六七分熟,装入大脸盆中备用。
这时,平日极少出远门的外婆也会赶来帮忙,脸盆置于圆桌中间位置,卤肉、酸笋、母鱿鱼干、海蛎干、芋头、鹌鹑蛋、香菇等配料如群星拱卫,一字排开,母亲找来一支晾衣服的长竹竿,挂在两头窗户间,拉开架势,一年一度绑粽子行动就此展开。
古稀之年的外婆个虽瘦小,动作却灵活,绑粽子技巧更是娴熟,相比之下,身材略显肥胖的母亲速度慢了不少。一会儿工夫,外婆已绑好一捆粽子。
兄弟姐妹们早已迫不及待,往灶口里使劲添加柴火,一捆粽子下锅,旺盛的柴火越烧越旺,十五分钟后,香喷喷的粽子新鲜出炉了,挂上竹竿,顿时肉香、海腥味、酸笋味满屋飘。
粽子入锅之前,母亲抽空做了一道自制的肉丸子花菜汤,与新鲜的粽子一起品尝,妥妥就是最地道、最好料的一顿闽南午餐。高中学历的母亲笑着说:当山珍邂逅海味,当海蛎干与笋香激烈碰撞,传统的闽南肉粽便有了灵魂,它不也蕴含着“山海交融”的饮食哲学?
年复一年,母亲年龄渐大,奶奶、外婆和父亲也先后辞世,母亲不再执着端午做粽子。自此,家里绑粽子的次数一年比一年少,绑的粽子的数量也是逐年下降。古村的海边建了商业码头,捕捞作业的渔船也随之逐年减少,渔民纷纷上岸谋生,亲戚没了劳动果实母鱿鱼干和海蛎干馈赠。没了原汁原味的干海味,母亲便不再自己动手做粽子。取而代之的是,每年一到端午节,她步履艰难,踱步到遍布古街的肉粽铺子采购一些,分寄给子女们,一解嘴馋。
艾叶青青粽米香,端午时节倍思乡。故园风物今犹在,不见当年共粽人。
端午节到了,我在故乡老房子,不禁忆起那一年父亲病中,母亲热完一个粽子,坐在床前一点点喂食的场景。此刻,思乡的我满屋子寻找粽子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