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育姬

近日品读张岱的《陶庵梦忆》，不折不扣地被圈粉了。这是一个多么有情有趣的人啊。追求精神富足的他好山水，晓音律，精茶道，通美食，喜诗文，擅笔墨，爱好广泛，雅俗皆有。书中有一篇《祁止祥癖》，写当时的江南名士祁彪佳从兄祁止祥，“有书画癖，有蹴鞠癖，有鼓钹癖，有鬼戏癖，有梨园癖”，张岱由此认为“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正是这种种癖好折射出他横溢的才华，有趣的灵魂。难怪乎曾有女子戏言：“若生在明清，就只嫁张岱。”倾慕之情，跃然纸上。

一篇《湖心亭看雪》，让一个遗世独立、卓尔不群的张岱走进了无数人的心里。试想，凌晨时分，正是寒气凛冽之时，在“湖中人鸟声俱绝”的冰天雪地里，竟有人深夜出门，“独往湖心亭看雪”，这是何等迥绝流俗的孤怀雅兴啊！人至中年，越发钦羡这种孤独中的清雅与自得。于是，无数个天光熹微的清晨，我欣欣然独行。静坐观音山上，等候一场场光明的盛宴；漫行塔山水库环湖栈道，和花木虫鸟倾心交谈，感知世界初醒的模样；穿行环湾湿地公园辽阔浩渺的荷塘，在无穷碧的莲叶中悠然自得。“美的事物是永恒的喜悦。”英国著名诗人济慈如是说。

作为一个希望“拥书而卧、枕花入眠”之人，我尤其羡慕张岱的梅花书屋。陔萼楼后面的老屋坍塌后，张岱便命人筑基四尺，造了一间大书屋。后墙种了三株西瓜瓢大的牡丹，盛放之时，几百朵牡丹自墙上蔓延开来，真是美得惊天动地。花坛前面的两株西府海棠，“花时，积三尺香雪”。读到此句，我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仿佛有缕缕幽香氤氲而来，若有若无，入肺倾心。有水、有竹、有花、有书，恬静自然的梅花书屋令人心驰神往，张岱高级的审美和雅致的生活情趣令人钦佩，更令人景仰的是“余坐卧其中，非高流佳客，不得辄入”，读书人的清高孤傲跃然纸上。

此外，饮茶也是张岱极为讲究又很是自得的一样癖好。《禊泉》《阳和泉》《兰雪茶》和《闵老子茶》几篇文章读来，越发让人佩服。他有辨水焙茶的绝技，能辨出水质水味，还能吃出产地。如何辨别呢？“辨禊泉者无他法，取水入口，第挢舌舐腭，过颊即空，若无水可咽者，是为禊泉。”抿一口泉水进嘴里，翘起舌头舔上颚，泉水瞬间就下去了，就像没有刻意吞咽水一样，这就是禊泉水。张岱不仅精于鉴水，还精于以好水制好茶，研制了一道兰雪茶。“扚法、掐法、挪法、撒法、扇法、炒法、焙法、藏法，一如松萝”，用茉莉花的清香去中和茶香的浓郁，“杂入茉莉，再三较量，用敞口瓷瓯淡放之，候其冷”“以旋滚汤冲泻之，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寥寥数句茶色之美已入眼入心。

贾平凹有言：人可以无知，但不可以无趣。自由不拘、灵魂有趣的人，他们的才情诗意而灵动，智慧而深邃，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