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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05日

陌上温风至

(视觉中国)

■吴奋勇

当阳光一日日变得强烈时,人间迎来了小暑,“处处闻蝉响,须知六月中;龙潜渌水坑,火助太阳宫”。虽还未到最热的时候,逐渐潮湿闷热的天气已让人感觉暑热难耐。

我国古人将小暑分为三候,首推“温风至”。这风,是盛夏序曲初醒的胎动,自田野间徐徐而来,从稻浪深处涌起,携着土壤与草木蒸腾的热气,在阡陌间流转。凉风销声匿迹,唯有它吹得人鬓发出汗,吹得树叶微卷,也吹得蝉鸣越发高亢嘹亮。“六月六,西瓜水漉漉”,这风浸润的,正是这般熟透的香甜与土气。

蟋蟀却悄然迁移到屋檐之下。田野原是它们纵情吟唱的广阔舞台,如今已难忍骄阳的炙烤。这些小生灵循着阴凉,藏身于墙缝砖隙,听着风声,将鸣叫收敛在更幽微的角落,于夏夜清亮响起。清代诗人乔远炳在《夏日书事》中曾吟:“薰风愠解引新凉,小暑神清夏日长。”墙角虫吟,恰似暑夜一曲天然“心凉剂”,勾勒出几分闲适与静谧。

而老鹰因地面气温太高而在清凉的高空中活动,愈见勇悍。俗话说“夏练三伏”,小暑正是小鹰学飞的大好时光,老鹰会带着小鹰进行捕食的“实战演习”。它们锐眼如电,扫视着地上热浪升腾的世界;它们穿透温风,翅膀划开暑气,如一道玄青的魅影割裂开天幕。老农擦着额头的汗珠,仰头凝望,轻声念叨:“人在做,天在看。”苍鹰振翅划破长空,恰似天道俯瞰苍生,将万物于炎威下各循其道的生存智慧映照得清晰而透彻。

那些田间劳作的人们,脊背弯弯,如熟透的稻穗,在暑气中缓缓地移动。汗水在黝黑的皮肤上汇成溪流,闪烁如碎金,重重砸进干涸的泥土里。小暑时分,“双抢”的鼓点已隐约可闻。农谚有言:“小暑小割,大暑大割。”他们躬身的姿态,恰似大地上镌刻的古老诗行,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与烈日较劲的坚韧。

陌上温风过处,田间农人起伏的脊梁镀着日光,似熔金流淌在粗粝的陶坯;蟋蟀在墙缝里怯怯低唱,应和着人间的烟火;雄鹰搏击长空,身影如墨点疾驰于苍茫——它们无声诉说,盛夏的暑气从不是生命的桎梏,而是万物淬炼新生的熔炉,“小暑大暑,上蒸下煮”,这灼人的酷热里,藏着天地馈赠的成长密码。

阿嬷在巷口摇着蒲扇笑念:“小暑食芒果,清心又退火。”孩子接过井水湃过的金黄芒果,一口咬下,酸甜的汁液瞬间熄灭了肺腑间的燥气——原来世间至深的凉意,有时竟蕴藏于对炎热的穿越与承当之中。

小暑的温风,其实给我们递来了一封滚烫情书。它氤氲着田里的稻香,催熟了枝头的龙眼,连晚风都带着茉莉的甜味。此刻,若得一杯陈年铁观音,细品慢啜,便可“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乃知暑热深处,自有清凉道场。温风拂过陌上,万物在溽暑中显出其韧性与庄严——这封夏日情书里,藏着生命各自舒展的韵律,以骄阳为笺,暑气作墨,将生生不息的答案,编织成岁月的璀璨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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