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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22日

炽夏里的光阴褶皱

■杨新榕

蝉声织就的密网裹住盛夏时,大暑的烈日正将人间煨成陶罐里的新茶。作为二十四节气中第十二位跋涉而来的旅人,它携着滚烫的季风叩响门扉,将暑气泼洒成满城蒸腾的雾霭。

大暑是位善画的老者,总在暮色里泼出惊心动魄的丹青。待日头西沉,晚霞便如打翻的胭脂匣,将天际染成层叠的锦缎。云霞在暮风中翻涌,时而化作奔马,时而凝成凤凰,恰似敦煌壁画里飞天的衣袂。公园池塘里,荷花擎着粉绡裁就的裙裾,水珠在花瓣上滚动,恍若前朝贵妃鬓角的明珠。荷叶田田如碧盘,偶有青蚪蹲踞其上,圆眼倒映着流云,仿佛在窥探这盛夏的秘密。

市井间飘着仙草冻的甜香。药铺后巷的老妪仍守着铜锅熬仙草,青汁在砂锅里咕嘟作响,凝成墨玉般的冻子。她手持长柄木勺,在锅中划出古老的符咒,将草香与暑气一并封印。淋上蜂蜜,撒些芒果粒,便是盛夏最清凉的诗行。

晒伏姜的竹匾铺满屋檐,姜块在烈日下蜷成琥珀色的褶皱。母亲说这是老祖宗的智慧:“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还能晒姜块。”三伏天晒的姜,到了腊月能驱散寒邪。邻家阿婆总在晨露未晞时采姜,用竹篾串起挂在廊下。姜片在日头下渐渐脱水,皱缩成老人掌心的纹路,待能敲出脆响,便收进陶罐,等冬雪封门时煮姜茶。这热与寒的轮回,恰似人间冷暖的隐喻——最滚烫的时节里藏着最清凉的智慧。

田间地头,稻浪在暑气中翻涌。农人戴着竹笠,弯腰除草时,汗珠坠入泥土,溅起细小的尘埃。他们懂得大暑的脾性:正午的烈日会灼伤稻穗,唯有晨昏的薄汗能浇灌丰收。农谚云:“大暑不暑,五谷不鼓。”此刻的暑气正是稻穗灌浆的催化剂。待到秋风起时,这些弯腰的身影终将直起腰板,收获满仓金黄的诺言——就像老农布满裂痕的手掌,终将捧起沉甸甸的稻穗。

孩子们举着玻璃瓶追萤火虫,灯影在石墙上摇曳,像一串会跳舞的星子。对门阿婆端来自制的酸梅汤,乌梅与冰糖在陶罐里熬出琥珀色的汁液,冰镇后酸甜里带着陈皮的回甘。这酸梅汤,是闽南人对抗暑气的秘方,也是记忆里最清凉的乡愁。

大暑如炉,却也淬炼出光阴的成色。它让稻穗在暑气里灌浆,让荷花在烈日下绽放,让市井的烟火气在蒸腾中愈发浓烈。这炽热的节气里藏着先民的智慧——晒姜、熬仙草、守田亩,皆是人与自然最古老的对话。农人懂得“不热不长,不热不大”的道理,就像孩子总要在暑气里奔跑才能长高,稻穗总要在烈日下灌浆才能饱满。

当我在空调房里敲下这些文字时,窗外仍蝉声如沸。但我知道,这滚烫的夏日终将成为记忆里的一枚琥珀,封存着草木的清香、汗水的咸涩,与人间烟火最滚烫的温度。就像老宅墙角的青苔,在暑气里愈发鲜亮;就像田间的稻浪,在热浪中愈发金黄。大暑教会我们:最滚烫的时节里,藏着最清凉的智慧;最焦灼的等待中,孕育着最丰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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