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娥

我的手机监控软件上有四个窗口，监控着惠安老家的角角落落。人在厦门，目光却常被那方寸屏幕牵回——最常牵引我心的，是母亲的身影。周一到周五，她像陀螺：带孩子、做饭、浇菜、洗碗……偶尔躺在红木沙发上刷会儿抖音，那便是她难得的休息。可一到周末，监控画面里，母亲便“消失”了——她骑上电动车，去做挑水泥的小工了。

每一次，她都说很近，骑车半小时就能到。这么热的天，她骑着电动车从东岭到张坂，有时候也挺佩服母亲这般毅力。母亲今年61岁了，挑水泥结束后，回到家里都已经天黑了，汗流了一脸，脖子和脸都黑了一圈，第一句话却是问我们：“你们晚上要吃什么？”

上周，台风来了。气象台发了台风暴雨预警，工地通知停工。监控里母亲不断地和工地的包工头打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师傅，明天还可以去上班吧，也不知道下多大的雨。”电话那头只是叫她等通知。这般短暂的“闲”加剧了母亲内心的不安。

于是，母亲一会儿准备着雨鞋，一会儿擦一擦惠安特有的黄斗笠。有时候看监控回放的时候，时间轴都是满格，没有断开过地显示，母亲一直在走走停停。过了一会儿，母亲索性躺在沙发上，刷起抖音来了。手机里传来闽南语：“婆媳关系要融洽，学我这么做……”母亲向来喜欢看一些泉州本地的视频，可能是因为更亲切一些吧。

第二天一早，暴雨果然来了。风把果园里的芒果树的两根枝干刮断，垂倒下来。监控里，果园的各种果树开始在摇晃，因为雨下得很大，监控也开始模糊了。母亲听到雨声，早上6点就起床了。她包好花巾，戴好斗笠，穿着雨衣，正想出门。后来她看了看暴雨，担心安危，就又上楼去了。

早上7点，母亲又出现在监控画面的一楼客厅里。没有事情做，唉。对于没事情做，她是焦虑的，焦虑没有收入来源，焦虑力量无处使。她叹了叹气，接着，她提了一个水桶，拿了一只拖把，从三楼洗地板洗到一楼，母亲近乎执拗地擦洗着每一寸瓷砖，然后把沙发也擦了一遍。做完这些已到上午11点了，母亲又进了厨房。满满当当的活计，是她填满日子、驱散“闲”愁的唯一方式。

在监控里，我看着母亲的一日生活。

小小的屏幕框住了母亲的身影：或是陀螺般旋转于灶台厅堂，或是周末的“消失”，或是台风天里近乎固执地擦洗。监控记录着她的“忙”，却丈量不出那份“闲不住”的分量，更盛不下100公里外，一个女儿心头沉甸甸的挂念。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监控里的母亲，又起身走向厨房——她的日子，总在“下一件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