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芳

我第一次读《红楼梦》时才十几岁，读到第三十一回晴雯与宝玉说话时，晴雯提到“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当时我不懂“湃”字为何意，便查字典，原来“湃”的意思是用冰镇，或者用冷水浸，使东西变凉。我这才懂了，在没有冰箱的时代，古人夏天把果子浸在冷水中，再吃便可解暑。

第六十四回，宝玉正与袭人说话，“芳官早托了一杯凉水内新湃的茶来。因宝玉素昔禀赋柔脆，虽暑月不敢用冰，只以新汲井水将茶连壶浸在盆内，不时更换，取其凉意而已”。

之后，读到汪曾祺的散文《夏天》，其中写道：“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我心想，这不就是“湃西瓜”吗？被一身烟火气的汪曾祺写得这样传神。

这下，我有样学样，学会了“湃果湃茶”。暑天，父母哥姐在田里劳动，在家负责做饭的我，把摘下来的桃、梨浸在刚打回来的井水中，待凉了送到田畈让他们吃，他们都说冰冰凉凉好吃得很。新泡的茶，连茶缸一起浸在凉水中，换几次水，茶就像冰镇了一样，全家劳动之后饮用，十分解暑，不亦快哉！

刚结婚那几年，买不起冰箱，炎夏把西瓜买回来，放在池子里，扭开水龙头，放满水，浸一两个小时再吃。一刀切下去，西瓜猛地炸开，鲜红的瓜瓤露出来，咬一口，又甜又凉，一次可吃两三块，直到撑饱肚子。

后来，条件好转，有了冰箱，不仅把果子和水放到冰箱里冷冻，而且还用糖水做冰棍吃，大快朵颐。没吃完的剩饭剩菜，也放冰箱保存。暑天一刻也离不开冰箱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年岁渐长，体质变弱，即便是暑天，冰冻的东西也不宜吃。买回来的果子，我不再放在冰箱里，而是用凉水浸泡一会儿再吃，重回“湃果”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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