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谦
《南京照相馆》的片尾字幕缓缓升起,影院里的气氛寂静而肃穆,唯有压抑的啜泣声从不同角落断断续续传来,像被揉皱的纸页在风中轻颤。
我全然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昏暗的影院,如何随人流按下电梯键。只记得电梯门“叮”的一声弹开,人潮裹挟着我向外涌的刹那——像是暗夜里猛地劈开一道光,我怔在原地,恍惚间竟辨不清身处何方。
迎面走来的,分明是刚从超市满载而归的一家四口,父母推着堆满零食的购物车,孩子们举着棒棒糖笑得眉眼弯弯;可脑海里翻涌的,却是影片中日本兵烧杀抢掠的屠城画面:刀锋的寒光、绝望的哭喊、燃烧的街道……我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一脚似仍陷在1937年南京城沦陷的血色炼狱,一脚却已踏入国泰民安的盛世暖阳。
影片将镜头聚焦在吉祥照相馆。1937年前,这里是南京百姓心中定格幸福的港湾,是老城南温情的地标。夫子庙的喧嚣里,孩童的周岁照映着虎头帽的绒光,新人的结婚照衬着秦淮河的柔波,学生的毕业照藏着对未来的憧憬,老人的寿辰照凝着满堂儿孙的笑意——镜头里的每一张笑脸,都是彼时南京城最生动的肌理。
但1937年12月13日,当日军的皮靴踏碎街巷的宁静,一切温情都被碾碎。吉祥照相馆被迫为日军冲洗照片,暗房的红灯依旧摇曳,显影液里浮出的却不再是街坊邻里的幸福:城内街道横尸遍野,江边被驱赶的百姓血染寒波,日军“百人斩竞赛”后狰狞的合影在相纸上慢慢显形……那些被侵略者试图掩盖的屠城真相,正从底片的纹路里,一点点渗出血与泪的重量。
照相馆老板老金说:“照相是把时光钉在纸上。”当照片里曾经的暖光与屠城后的血色在记忆里重叠,那强烈的割裂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眶发酸。原来所谓铭记,从不是困在过去的伤痛里,而是看清:如今超市里孩子的笑声、街头巷尾的烟火气,都是当年无数人用生命守护的奢望。
走出影院时,晚风掀起衣角,远处的霓虹正点亮城市的轮廓。《南京照相馆》用一帧帧影像告诉我:“自强”二字,藏在对历史的敬畏里,藏在对当下的珍惜里,更藏在吾辈肩头——要让照片里的苦难永不重演,让这片土地永远沐浴在安宁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