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是认知生命的方式。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足见行走对认知的重要性。

当一个人遭遇生命的重创时，不妨出去走走。当你面对汹涌的河流、巍峨的山峰，或一朵野花、一只归鸟时，你会忽然懂得：生命从来不是单一的模样，更不可能一路坦途。生活中的困境与坎坷，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道湾、山峦中的一段低谷。大自然以生生不息昭示：重创只会留有痕迹，却不会熄灭生命的微光。野花在贫瘠处依然开放、倦鸟在暮色中安然寻巢，人亦如此，终将在时光里找寻到属于自己的节奏，让生命丰盈生长。

行走不仅是“看见”“照见”，更隐藏着体验与思考。所见、所行、所思交织，让眼前的事物成为映照内心的独特镜面，赋予“行走”以思想的重量。

罗伟章的《大地让人类辽阔》，正是这样一部将行走、思考与生命深度融合的作品。作家笔下的“大地”不仅是自然的山川、田畴、草木、河流、飞瀑，更包含自然中的生命，以及故乡那块既失色又神奇的土地上的人事物。当我们回望来路，那些遭遇，那些坎坷，那些点点滴滴的甜蜜，都成了哺育生命的“大地”，像母亲的乳汁般滋养成长，化为生命的养分。

大地有别开生面的风貌，生命更有值得探索的深度与广阔。对生命的认知，包括对自身存在、情感、思维的探索，即“自我”，也延伸到对他人的理解、与他人的联结，以及对世界的观察、互动与思考。所涵盖自然、社会、情感、关系等更广阔的维度。这二者共同构成完整的生命认知框架，这便是《大地让人类辽阔》的意义所在。

然而书中打动人心的，是超越自然景观的另一种辽阔，是生命对生命的滋养与救赎。抛开自然辽阔给予内心的辽阔，我想谈谈生命意义带来的辽阔，即“生命给予生命的辽阔”。这一点可从罗伟章的两篇长篇散文《静默的辽阔与温柔》《记忆之书》中感知得到。

《静默的辽阔与温柔》书写猫“咪咪”的故事。作家以现实与记忆交织的笔法，铺展与咪咪从相识到成为家人的历程，字里行间的情感依恋与喜爱令人动容，甚至让人泪眼蒙眬。生命本是大地最动人的细节，作家写猫对人的生活抚慰，实则是生命对生命的联结意义的延伸，生命间的相互影响，增加了对苦难的理解、对脆弱的接纳，对平凡的珍视，行文无不透露对生命哲学的终极思考，这正是咪咪让人怀念的缘由。

如果说猫的故事展现了生命间的温柔联结，那么《记忆之书》则揭示了生命在苦难中的另一种坚韧。这篇文章是关于作家对故乡的亲情文字，透着悲凉。母亲故去、家境贫穷，他遭遇亲人唾弃，妹妹被迫送人。读到此处，不禁想起前文中咪咪的孩子送人的揪心场景。作家在此隐去了汹涌的情感，可一只小猫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的亲妹妹？文字读来声泪俱下。生命的残忍与悲凉，或许正是大地给予人的一种历练，而这种历练正是成就之后那种辽阔的铺垫。罗伟章的语言质朴，于无声中藏着巨大力量，催人泪下，更含愤慨。说到“愤慨”，文中写道：幼年丧母的他，本能从姥姥处得到些许母爱，却遭舅舅破口大骂，只能和二姐哭着离开，“从那以后，我就多年没去”。一句话轻描淡写，道尽“亲情”在苦难面前的另一番模样。这不得不让我们思考亲情，思考苦难。所有的亲情，都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存活，没有了物质基础，亲情也不复存在。

罗伟章将生命困苦后的状态归结成“辽阔”，让读者看到了优秀作家的生命格局，其文字蕴藏的力量令人动容。

从自然到生命，从苦难到辽阔，罗伟章用文字完成了一种精神的跋涉。我们应站在“苦难”之上，眺望奔涌的河流、漫山的野花，那就是生命赋予我们的精神！而辽阔，正是它的终极彰显。

读罗伟章的作品，会让人感受到自然、大地与生命赋予个体的辽阔，而非历经磨难后的愤世嫉俗与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