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娥

车子朝着桃舟的方向驶去，我塞着耳机，单曲循环着电影《长安的荔枝》里陈楚生唱的主题曲《庙堂之外》。

“致我生如尘，世无双，风一扬。愿这世间王侯与稚儿，皆可沐朝阳。”歌词在耳畔反复回响，朝阳穿过车窗落在身上，暖意从皮肤漫进心里。这追寻生命本源的歌声，好像为我们此行——探寻晋江生命之源的旅程奏响了序曲。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安溪桃舟的晋江源。车停稳后，我一脚踏下车，心头的兴奋感几乎按捺不住。刚踏上石板路，一股清凉便迎面而来，这仙境的雨，竟也如此通晓人意，方才在车上还雨丝绵绵，可等我们推门下车，那雨便像得了指令似的，悄然敛了声息。想来，这便是晋江源以它独有的温柔，在轻声对我们说着“欢迎”吧。

再往前、往上走，一道涓涓细流忽然撞入眼帘。它从高处蜿蜒而下，水流轻缓得像位身着素裙的女子，正循着山势款款走来。抬头是浓密的树林，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清亮的水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撒了一把流动的碎金。

我的目光被身旁一棵老树吸引，顺着粗壮的树干慢慢向上望。到了中间部位，树干猛地分出许多枝丫，枝丫又再抽出更细的枝条，每一根枝条上都缀满了繁茂的绿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

忽然觉得，这树、这流，多像我们的人生啊。我们在岁月里慢慢生长，长出形形色色的“枝叶”，开出形形色色的“花”。可这一切的根基，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树的根须深扎土壤，源源不断地汲取养分；就像溪流的源头，在远山深处默默积蓄着力量。若有一天，我们斩断了这提供滋养的源头——无论是对初心的背离，还是对根本的漠视——那么再繁盛的枝叶，再汹涌的水流，终究会慢慢枯萎、干涸，那些曾经鲜活的色彩，也会一点点褪去光泽。

再往上走，行至半山腰，两座亭子豁然出现在眼前。左侧的亭上题着“喝醒”，右侧则是“风斯在下”。阳光突然退去，林间瞬间暗了下来。刚下过雨的小路裹着湿滑的青苔，我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这时，同行的工作人员——一位笑眼弯弯的小妹妹主动走过来，轻声问我是否需要帮忙。

我们缓缓前行，目光不时被林间的景致牵住——滴落雨珠的蕨类叶片闪着光，山涧钻出几朵野蘑菇，遇到这些动人的瞬间，便赶紧掏出手机拍下。这山间的干净与纯粹，实在让人想悄悄藏进镜头里。

在小妹妹的指引下，我们终于站在了晋江源前。那一刻，一股感动瞬间攫住了我，如同赤子回归生命的起点。我忙从包里摸出空矿泉水瓶，蹲下身接住那从石缝中渗出的水流，仰头大口饮下——清冽甘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漫开，带着山魂水魄的清透。

望着这源头活水，忽然生出些感慨：晋江源本是这般纯净，只是穿山越岭、流经市井，才渐渐染上了杂色。人不也一样吗？最初都带着赤子的纯真，走着走着，却难免被世事磨出尘霜。

返程的车上，我又点开那首歌。“我当逐明月枕清风，一身坦荡如城门少年郎”，是啊，愿我们走过万水千山，心底依然流淌着晋江源般的清澈，归来时，还是那个纯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