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进

中秋，这个明晃晃的节庆，对于漂泊在外的人来说，最大的念想，莫过于能够吃上那么一两口包裹着家乡味的月饼了。而最让从闽南山乡走出来的人们心心念念的，大抵就是那一抹绿豆饼的香甜滋味。

山乡小镇制作绿豆饼的，仅几家店铺，门面不算大，跟周围颇为气派的楼墅一比，似乎古朴得像绿豆饼包装纸那样，白纸壳简洁干净、红印字醒目规整，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不换样、不褪色。

店家一年四季均有做饼，手艺算是从未消停过。山乡小镇，五日一圩。平日做少一些，圩日做多一些。而一旦中秋将至，则要雇来亲朋等，没日没夜地赶工，马不停蹄地出货，以满足家家户户拜月娘等所需，祈得一份圆满、丰收的福愿。

说来，制作绿豆饼的工序，并不难，包括做馅心、调酥、和面、包酥、擀压、包馅及烙烤等流程。现在，在糕饼达人手里，参照网上公布的流程，再精选纯天然东北绿豆和精面粉等各色料头，也能一五一十地出落个“饼模饼样”来。

其难就难在，自家炮制出来的绿豆饼，跟历经了年轮的师傅之手做出来的略有不同，似乎少了点小镇圩尾那几家店铺飘出来的味道。而这味道，任凭你下多大力气、花多少工夫，也是无法烤制出来的。

所以，尽管有人会在家里依着兴致做点，满足兴趣表达之外，更多的还是会选择来到那条熟悉的街头，随手捎上一两封那里的绿豆饼。要么即买即食，要么打包带走，甚至寄向远方，以供解馋解愁。

尤其佳节期间，一旦遇此绿豆饼出场，未待解封，但见包装得有棱有角的样貌，以及包装壳上那红痕古朴的字样，心中便撩起多多少少的乡愁滋味。

况且，这绿豆饼沿用古法，八块、十块地用纸包成一封。用一“封”，而不用一“包”，或者一“盒”。若在外地外乡，收得这样一封绿豆饼，必是堪比一封家书还要金贵几分，还要拨动味蕾几层。

月渐圆，月下漂泊的人们，收到自故乡来的那一份绿豆饼，一口轻轻咬下去，细碎的饼皮跟着悄悄地洒落。而眼前浮现出来的，该会是故乡头顶上，那一枚朦朦胧胧的月亮。那是小时候握着地瓜、芋块，追逐过的月亮；是照射在草垛旁，一起躲过猫猫的月亮。

接一口咬下去，馅心的甜感便在胸壑里跌宕。而故乡月下，那一座座山，也就要逐渐厚实起来、巍峨起来；那一道道水，也就要跟着蜿蜒起来、潺潺起来。而一山一水间，古大厝、小别墅，也不断地高大起来、清晰起来。

再一口咬下去，那一群边吵架边和好的玩伴，那一条不知走多少遍才能到家的路，那一个永远也割舍不断的家，也在绿豆的温凉和饼的绵糯里，一一呈现上来……

小镇绿豆饼技艺的源流，来自祖辈以上几代人从南洋带回来的秘方。一个因中秋漂泊而来的技艺，在几代人的接续传承里，又注定要在满世界漂泊的人群中传递着乡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