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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15日

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

■黄必良

读完《我从未如此眷恋人间》一书的最后一页,心里像是被一场温润的雨淋过,酸胀中透出几分清澈。原以为这是一本讲人生道理的散文集,却没想到,是十几位作家像老朋友一样,坐在你面前,跟你聊聊他们生命里最朴素也最放不下的牵挂。

史铁生的地坛,不只是一座荒芜的园子,更是他和母亲无言的对话场。他写母亲目送他摇着轮椅远去,“目光一直追着他,直到拐弯看不见”。而他倔强地不肯回头,直到母亲不在了,才在空茫的悔恨里明白:“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读到这儿,我眼前浮起的是无数个离家的午后,母亲站在门口久久凝望的身影。我们总是习惯向前走,却忘了身后的目光里,藏着多少欲言又止的牵挂。

汪曾祺先生把深情藏进一茶一饭。他写故乡的食物,写父亲亲手为他做的画册,语气平淡得像拉家常,可那份对故土与亲人的魂牵梦萦,却浓得化不开。他弄丢了父亲给的画册,怅惘地叹:“这些精美的东西,就像梦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这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遗憾,几乎是全书共同的心绪。我们何尝不是在失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读懂那些沉默的陪伴?

而真正让我心头一颤,几乎要放下书缓一缓的,是老舍先生那句:“人,即使活到七八十岁,有母亲在,多少还可以有点孩子气。”这话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击中我心里最柔软也最不敢碰的地方。作为一个在崇武海边长大的孩子,海风和渔港、古城曾是我全部的少年记忆。可自从父母离去,那片熟悉的沙滩与码头及古城,于我而言,便从“家”变成了“故乡”。回去,心里是空落落的——因为那个可以让你卸下所有疲惫、放肆做回孩子的屋檐,已经不在了。

但这本书最了不起的地方,不在于它让你流泪,而在于它温柔地接住了你的泪水,并悄悄为你指了一条路。合上书,我鬼使神差地翻出那本蒙尘的旧相册。照片里,父亲正把一条刚捕的鱼拎得老高,笑得满脸褶子;母亲在一旁补渔网,低头抿嘴笑着。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书里的作家们,史铁生、汪曾祺、老舍、梁实秋……他们并非不知人间疾苦,恰恰是因为深知其苦,才更要执着地从苦难的缝隙里,找那一点点甜,一丝丝光。他们所眷恋的,从来不是完美的人间,而是这个不完美的人间里,那些具体、鲜活、曾让我们深深爱过也被爱过的瞬间。

眷恋,不是沉溺于无法挽回的过去,而是带着所有爱过与被爱的记忆,更认真、更郑重地活在当下。这片父母曾生活过、我也从小长大的海边,每一阵风、每一缕咸腥的气味,都成了我们之间看不见却永恒的联结。

《我从未如此眷恋人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它只是一面清澈的镜子,让我照见自己被日常尘埃覆盖的真心。它让我相信,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不是脆弱,而是一种深刻的懂得。然后,带着这份懂得,推开门,继续走进这喧闹、复杂,却依然值得深深眷恋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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