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

屈指算算，父亲离开我们已经37年了，回忆起与父亲相处的日子，恍如昨日。

1942年，父亲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农村家庭，十岁左右，爷爷在一次意外灾难中，被洪水夺去了生命。奶奶是小脚婆，典型的“三寸金莲”，连路都走不稳，更别谈干农活了。无奈之下，正在读小学的父亲，不得不辍学在家务农。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压在父亲的肩上。为了不让孩子们受苦，奶奶只好再嫁，可好景不长，在一次看社戏的途中，父亲的继父不幸猝死。奶奶从此打消了再婚的念头。

一个大家庭，二十多口人，就靠父亲一个人来支撑，风里来、雨里去，耕田打耙、栽插收割。有一次，父亲犁田时不小心，小腿撞向一根新砍的树杈，顿时被戳得血流如注。年少的他，过早地尝到了世间的苦难。

为了一家人的生存，父亲没日没夜地干活。营养不良，加之劳累，心脏病不知不觉潜伏在父亲的身上。那些年，父亲将家里的几位老人风风光光送上“山”，将两位姑妈风风光光出嫁，挣钱让二叔读书参加了工作，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

父亲年满30岁了依然孤身一人，在当时农村被视为“光棍”。也许是缘分，父亲在一次牧牛的雨天，救起了一位不慎陷入泥沼的姑娘。那姑娘，后来成为父亲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母亲。

一年后，我出生了。那天夜晚，在几十公里外修水利的父亲，听到我出生的消息，高兴得连夜冒着雨雪、踏着泥泞往回赶。等赶回家，已是后半夜，家人才发现父亲只穿了件薄衣。原来，由于家穷，父亲为了给我买营养奶粉，竟将棉袄卖给了别人。

因为父爱，我的童年比村里的同龄孩子幸福。多少回，他将我像宝贝一样扛在背上去看电影。归来路上我竟流着哈喇子睡着了，父亲踏着一路月光将我背回家。那些年，父亲虽然疼我，但从不溺爱，他用一言一行教育着我：做人处世，要有骨气，腰杆要直，要讲道德，要有良心。

至今难忘，有一年，我的一篇作文获得全校一等奖，父亲高兴得像个小孩，逢人便夸；又一次，我的书法入选学校展览，父亲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那一套蓝色中山装，专程到学校观展。对于我的每一点进步，父亲总是充满鼓励。为了攒钱供我、姐姐、弟弟和妹妹读书，父亲承包了更多的田地，更是没日没夜地干。

天有不测风云。1986年冬，父亲的心脏病再度复发，走时年仅44岁。离别人世时分，父亲握着母亲的手，忍着心绞痛，要求将自己埋在门前山坡，他要看着我们长大。他流着泪，留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这世界多么美好啊……孩子们要好好读书……

若干年后，我怀着对父亲的思念，遵循他的教导，发奋读书，终于学有所成。当我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与母亲来到父亲的坟前时，母亲却将一本存折交到我手中，流泪告诉我：这是你父亲当年舍不得看病攒下来的钱，供你有朝一日上大学，你可要珍惜呀！

那一刻，我跪拜在父亲的坟前，默默无语，对父亲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用人生的奋斗来偿还。

父爱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