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落光的时候，小河的身影就像大地的一道闪电，定格在村外的田野里。

它像村子的神经，用来感知四季的变化。风刮来的时候，河水泛起层层微波，一波跟着一波地向岸边跑，那是它的语言，在和流经的花草树木倾诉内心的情绪，抑或是把一路的见闻告知天下。

小河弯弯向东流，很多人看着它一天一天老去，很多人和它一样随河水流过，他们和河水一样都有自己的开始和终结。当然，我喜欢它静静流淌的样子，更喜欢它永不停息的样子。

读村小的时候，没有桥，我们每天上学、放学都很赶，小河横在前面觉总是无法逾越，除了船，根本无法过去。摆渡的是邻村的二大爷，他每天起早贪黑一趟一趟地拉学生和来回赶集的人，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我最喜欢他夜晚的渔灯，一盏红红的光亮，被河水拉得细长，随小河流向远方。他一天到晚都在船上，不摆渡的时候，他就在河里下网，捉些河里的野鱼、野虾到市场上去卖。老辈人爱说，摆渡人是行善积德的职业，这辈子他帮了多少夜归人和半夜需要求医的人，虽然是船，却是连在每个人心里的桥，二大爷就是敦厚的桥墩。

那时候通航，都是些漆着老漆的木船，有柴油机作动力的，也有人工的，拉着上游的木材、瓷器、瓦盆瓦罐、竹子之类的东西，沿着河往下走。看着他们悠闲的样子，我好生羡慕，觉得当个摆船人是个很惬意的事，老想着有机会能跟着他们，走出河湾，走向远方，看看小河流了多远，看看小河外面的世界是啥样子。可惜的是，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等我长大了，小河除了挖沙船，早就没有了小木船的身影。我在想，他们这些跑船的人停了下来，都隐居在哪里了，难道他们都忘了一路向东的快意？

不过，我的内心还是钦佩着摆渡的二大爷，他同样因为修了桥而失业，可他并没有离开，依然守着渡口。他的世界里，船就是他永远的人生码头，那里有他的青春，有他的爱情，有他的喜怒哀乐，有他的一路向东的河水，这是他的魂……

每每，看着他孤单的身影，在河里撒网，我的心都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人一旦选择自己谋生的手段，他就把他看作是自己一生的饭碗，就如这向东流淌的河流，执着地流着，一点都不会回头。

小河弯弯向东流，好多年轻人，也顺着河水流走了，他们牵着河水的手，到外面闯世界，找到了自己的工作，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了远离乡村的生活。再回来的时候，他们逆流而上，把外面的精彩一件一件的打包一起拉回家，给家里的老人们带去欢乐和幸福。

其实，我对小河是有着特殊的情感的，它不仅是我们祖祖辈辈的母亲河，河边还是我们童年的乐园。老人们说，这条河是最温柔的，带着情感的，有浓浓的人情味！

可不，它一路向东，带着不同地域的气韵，把清纯和醇厚溶于期间，为两岸的农作物灌溉提供了充足的养分，甘甜的河水不仅可以吃，还是村子里最大的农业保障。去上大学的时候，母亲把我送到村口，把凝结着小河河水精华的馒头塞到我的背包里，他怕我路上饿，作为我的干粮带着。那一刻，我的心里直发酸，这浸满母爱的白馒头，让我一生不忘，多少年过去了，母亲馒头的滋味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转身的那一刻，我看着东流的河水，心存感激。

小河弯弯向东流，它带走母亲多少思念，带走摆渡人多少青春和汗水，河水的柔牵绊着村里所有人的目光，牵绊着岸两边宽大的韧性，注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