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寒冬岁月里的一次乡村之行。当清晨的阳光完全洒落在村落的山野时,空气依旧冷冽。
在村道路口停车,徒步走动,看看远去的村落的山野景致,呼吸乡间芳草香,刹那间一声“呜呜”长笛响彻开来。猛然回首,却见“飞架”青山两边的铁路桥上一辆绿皮火车“吭哧吭哧”地驶过来,须臾间在眼皮底下消失。此时,忽然看见铁路下田野间有一口窑,似曾相识,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瓦窑。”同行的朋友纠正说:“那是石灰窑。”
哦!是石灰窑。
窑——烧瓦的,叫瓦窑;烧砖的,叫砖窑;烧碗的,叫碗窑;而烧石灰的,自然叫石灰窑。石灰窑,在有石灰石的矿区,自然是比较多见的;非矿区的,相对比较少,甚至没有。这个村落属于非矿区,有此一窑实属难得。过往中,石灰窑如我孤陋寡闻者见之不多,偶尔提及,却也略知一二。这种略知一二而半生半熟者,往往能吊起胃口,眼前那口石灰窑,就是这般况貌的“诱惑”。
横穿公路,沿着田埂,往前走。整个石灰窑,一览无余。仔细一瞧,这个窑可有些时光了。窑顶长满青青的野草,随着晨风飘拂摇曳。窑口堵着一堆泛黄的白灰,似乎默默地述说着这里曾经的热闹与繁忙,抑或是那抛洒汗水的幸福与惬意。而那个倒扣的U形窑口,一眼乌黑而深邃,犹如山间道口一只明眸,见证这里过往的一切……
不用多说,在这窑口驻足,那些往昔似乎呈现眼前——时光深处,一车车石灰石从临乡湖上或其他石灰石矿区的深山老林里运来,卸载窑前,而后装进这一眼偌大而昏暗的窑洞里。之后,在窑中塞进柴楸、柴头等,生火煅烧。霎时间,毕毕剥剥的柴火映红窑壁,也映红了洞前的烧窑人一段段火红的日子,缭绕起屋顶上那缕缕炊烟。
这是一段石灰与火交融的历程。一块块冰冷坚硬的石灰石,在烈火焚烧中涅槃重生,锻造一身清白正气,蒸腾散发出一段段滚烫的热情。从窑里卸出来的石灰,尽管表面冷却,内部依然热情,只要放点水,石灰就会“吱吱”作响,冒出白烟。这时,拿个鸡蛋放在石灰石上,许以一定时间,一个生鸡蛋便烤熟了,可以掰开吃了。这种儿时的体验再次展露眼前。尽管时过境迁,过往沉淀于岁月深处的场景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冲出来搅和。
在搅和里,面对石灰上墙白了四壁,儿时读过于谦写的《石灰吟》依然不由自主地从嘴里蹦出来——那是一种清白在人间氤氲,蔚然成风,谱写时代光芒。
而今时光远去,石灰窑依然留存,那是一个时代的见证。在20世纪80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当地百姓独具慧眼,办厂创业,建窑烧石灰石。现在,虽然眼前那口石灰窑已经退出时代,依然是沉淀时光里的一卷华章,一部乡村的杰作,一种精神的锻打与刻录,它伴随乡村振兴号角的吹响而愈加鲜亮,愈加熠熠生辉起来。
窑火熊熊,窑火的红,石灰的白,应该是你我所追求的。